恋恋殇

1

春末夏初的时节，万物滋滋地冒着生气。

上班路上，一行亮丽的人说说笑笑，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大姨妈上，先是说上个月前后脚来的，接着说这个月谁的来了谁的没来，这是女生圈里公开的小秘密，一起共事的女生月经总是会赶到一起，于是每个月总有几天是在议论这个事情。没来的会被起哄是不是有喜了，来了的在一旁讪讪的笑。都是玩笑，却也总牵动着某些人的心。

丽丽这次是被起哄的对象，刚好有一位刚认识没多久的男友，干柴烈火，大家都能想象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更何况还真有那么一次干柴烈火的事。李丽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不觉就落了伍，宽阔的大马路车来车往，却看不到眼里。

小言突然喊她：“快点啊，你这妮子不会真有了吧，看你无精打采的样。”

“你才有了呢，不要开这种玩笑。”

李丽赶紧跟上了队伍，又是一阵哄笑。

“你还是用验孕棒测下吧，我们单位最近“孕”气太好，别真是有了。”不知谁说了一句，接着一行人附和。架不住这七嘴八舌，李丽有些抗不住了，就跑到附近的要药店买了一盒试纸。

“这有什么，多正常的事，别忘了你也是位医生”她的心里一直在平复着内心。

2

毕竟是还没有结婚的小姑娘，看着试纸上渐渐显现的两条杠，李丽慌了神，大叫起来，卫生间外的小言像是收到了指令般，慌里慌张的跑到一干人面前说起来，一时间议论纷纷。等李丽如僵尸般从卫生间出来时，一行人围了上来。

“丽丽，你和男朋友不是才认识一个多月吗？准备结婚了吗？”

李丽摇头又点头，不置可否。她的确是没有答案，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打乱了他们的生活。他们才认识不过一个多月，还没有任何准备来面对这样的结果。她神情恍惚，不知怎么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在这阳光明媚的早晨，整个门诊充满了八卦的气味。

3

这是一家私立的口腔门诊，坐落于繁华的商业广场内，周围楼宇林立，门前是一个小广场，二楼以上是酒店。位于一楼的口腔医院，显眼而奢华，老板致力于服务高端消费者，店内装修考究，招的店员也各顶个漂亮。

相对来说，李丽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但好歹是个医生，有起码的地位，但也只限于业绩做得好的时候。每个月底是最残酷的，看到别人业绩比自己高出好多时，她的心里都是苦逼逼的。要加油啊，这是每个月老板都会对她说的一句话。她心里的无奈只有她知道，老爸老妈一句也没听到过。她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一位弟弟。弟弟辍学早，早早的就结了婚。在29岁的年纪，她已有了两个侄子。这两个侄子早想给她养了，这是她爸妈的想法，弟妹也经常践行着，逢年过节从不吝啬要求她给两个孩子买这买那，平时吃穿用度也没少花钱。身为长女，孝敬父母当然也是要的，老妈身体不好，总是要陪着进出医院。每到夜深人静，李丽都会反反复复想，什么时候要请假陪妈妈去复查，什么时候能休息陪他们出去玩玩，什么时候能多攒点钱买侄子喜欢的玩具。想好的都是他们，想不好的都是自己，比如马上就30岁了，还没个男朋友，要嫁不出去了。不只她自己想，别人也这样想，老爸老妈天天打电话说这事，今天说她事多，明天就要给她介绍工厂里的厨师，她也不敢很顶嘴，她担心妈妈的高血压。

4

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人烦感，在一个心烦气躁的午后，李丽的白马王子以一种近乎戏剧的方式出场了。他叫王立，顶天立地的立，他对她笑着说，这一笑在彼此心里种下了种子。她给他拔了一颗智齿，事后互加了联系方式，一来二往，他向她表示了好感。在确定他没有女朋友后，李丽同意了交往。她的内心是欣喜的，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而且完全符合心目中的择偶标准，高大帅气，浑身上下散发着男性魅力，唯一不足的是她大了他两岁。这完全不是障碍，他很通情达理。

确定关系后，他经常开着那辆红色的越野车出现在众人眼里，一群小姑娘都眼巴巴的望着，说不出的羡慕。李丽沉浸在恋爱的甜蜜里，不能自拔的配合着他各种招摇。他们去野外兜风，他们去酒吧喝酒，他们去网吧打游戏。以前从没体验过的生活，现在都体验了一把，当然也包括初夜，那晚他的吻让她情不自禁，鼓胀的情欲瞬间淹没了彼此。那夜之后，李丽有些落寞，说出来的不踏实感。接触时间越长，心里的这种不踏实感越强烈。

王立的父母离异，并且已各自成家，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大姐是最疼他的，一直待他如母亲般，二姐嫁到台湾，很少回来。他还没有在S市买房，安家不知猴年马月了。这样的家庭出身，怎么能放心嫁过去，自从知道后，李丽不只一次的想。除了这个人，她真的不知道还图什么了。当恋爱的激情渐渐消退，回归到生活本身，没有人不会患得患失。然而生活并没有给她一针镇静剂，反而增加了一些复杂性。孩子的到来让本就糟糕的生活更加难堪。

昏昏沉沉的午间，李丽给他打电话，哼哼唧唧了好久，才把话说清楚。王立从她吞吞吐吐的言语中，猜到了大概。接着是两个人的沉默，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没想到拔牙拔出个孩子来，他最终笑着说，李丽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知不觉爬上来眼角。她的心里还是渴望他能说一句别担心，可是没有。

5

他陪着她做了第一次检查，医生说胚胎发育挺好，有50天了，开了一些保胎药。他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李丽哄他开心，他说还没有做好当爹的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办，李丽笑着说那就打掉吧，他没有说话。回去路上他买了一堆营养品，这让李丽高兴坏了。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

做完检查没几天，李丽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王立前女友，约李丽在一家咖啡馆见面。李丽很是吃惊，不知道对方的话能不能信，为了有个答案，她还是赴了约。

街角的咖啡馆古色古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间老茶馆，李丽走进去，看见了靠窗而坐的吴萍，是她先向李丽招的手，李丽心里一直在纳闷，吴萍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落座后，吴萍开门见山，直指王立的各种劣迹，从他们如何相识讲到如何分手，中间穿插各种闲话，最后又说到李丽怀孕的事，吴萍说不要相信王立那个家伙，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他不会负责的。而她之所以知道李丽怀孕也是从他那听到的。李丽脑补了一下画面：不知所措的王立跑到他的前女友那请求支招，吴萍权当是义务服务，开导了他好长时间，谁知王立竟对她重燃爱意，吴萍当场拒绝。这样的画面无汁无味，但也足够让李丽恨的咬牙切齿。

从咖啡馆出来李丽就给他去了电话，电话那端的王立吞吞吐吐。抱着一丝希望，李丽让他做选择，是要孩子和她还是要吴萍？那端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李丽紧绷的那根神经还是断了。

“去找你的前女友吧，不要再来烦我，孩子我会做掉，你放心好了。”语调平缓，没有歇斯底里，反而异常的平静，所有的波涛都被压在了心底，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后的体面。

6

在准备做手术的前一天，吴萍又打来了电话。和上次有所不同的是，她们竟同时谩骂起了那个渣男，言语间竟是愤懑。吴萍安慰她别太难过，李丽大声说我有什么难过的，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也享受过，一点也不亏。王萍显然有些出乎意料，附和着说就是一渣男，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最后她们竟达成了一致，要远离渣男，活出自我。

休息一周后的李丽重返岗位，精神抖擞，此刻的她急需工作来填满内心。业绩竟也一月好过一月，再也没人在背后议论她的能力，看着颇丰的奖金，有种深深的踏实感。

一场千疮百孔的恋爱，一次及时行乐的惨痛教训，只有在午夜时分百转千回，还好她有足够的能力拯救自己，一如既往的上班下班，安全感从未消失。

一个雨后的清凉夏日，李丽走出小区，准备到超市买些东西。没走多远，一辆熟悉的越野车闪入眼帘，打眼望去，看见不远处的王立和吴萍，俩人正在接受交警的盘问，一脸慌张。不愿多想，李丽从另一个路口快步走去。

一切都已过去，至于他们怎么又走到了一起，她不愿细想。阴雨连绵的雨季早已过去，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她内心丰盈，翩跹起舞，期待花开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