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中医的两件小事

鲁迅对于中医的态度，在《父亲的病》里，把这缘由讲得是差不多了。另有《呐喊·自序》，《藤野先生》和其他几篇可参，所以也不必我再多说。大家可能平常不太会接触到的是北京鲁迅博物馆编六册《鲁迅回忆录》，其中有不少记录鲁迅病重时心态、行动、言论的文章，例如里面就有鲁迅晚年病重时，嘱托一定不用中药的事。

我在这里只另外提出两点，是我不久前所读到的，大概可以作为鲁迅对于中医反感态度其起因的佐证材料吧：

一、鲁迅原本还有一个弟弟，即是作人与建人之后，被兄长们称作“四弟”的。《在酒楼上》一文里，不是写了吕纬甫为自己的小弟迁坟的事么？其实这是鲁迅的自况，是他所亲身经历的。作人在《鲁迅的故家》写下这样一段话：

“……我的四弟，他名叫椿寿，生于清光绪癸巳（一八九三年），四岁时死了父亲，六岁时他自己也死了，时为光绪戊戌。他很聪明，相貌身体也很好。可是生了一种什么肺炎，现在或者可以医治的，那时只请中医看了一回，就无救了。”（周作人《鲁迅的故家》第二二九页）

四弟病死的事，大概是周氏兄弟的共同阴影。两人在数十年后，都还提起“四弟”的事，于此可见一斑了。鲁迅在父亲被庸医所害后，爱弟又耽于中医之手，说他因此更加加重了对于中医的反感，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事。

二、同样的事情也还有一件，但这次却是他的爱姑了。周作人提到：

“小姑母生于同治戊辰（一八六八）年…她平常对几个小侄儿都很好，讲故事唱歌给她们听，所以她出阁那一天，大家特别恋恋不舍，这事情一直到后来都不曾忘记。至甲午（一八九四）年她产后发热，不久母子皆死，这大抵是产褥热，假如她生在现代，那是不会得死的。她的死耗也使得内侄们特别悲伤，据说她在高烧中说胡话，看见有红蝙蝠飞来，当时鲁迅写过祭文似的东西，内容却是质问天或神明的，里边特别说及这红蝙蝠的问题，这是神明还是魔鬼呢，总之它使好人早夭，乃是不可饶恕的了。鲁迅后来在日记上记着他的祭日，可见他也是很久还记着的。”（同上，第二三一～第二三二页）

这“使好人早夭，乃是不可饶恕的了”的对象，与其说是虚妄的神明或魔鬼，不如说是无力解决最基本的病症的落后医术。这些事情交杂起来，大概给了鲁迅不小的刺激，这与他日后留学习医，或终身对于中医的反感，或许都有一些联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