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1

他错觉自己在荒原，在初醒之时，黄茫茫一片包围着天与地。他也想到，如果能看见黄，也就说明有光，在或远或近闪耀着。

但醒来就像电脑开机，需要嗡嗡作响好一阵子，方才把思考的能力拼凑完整。他的意识碎片散落一地，更糟的是，他已忘记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所以那并不是荒原，而是黄茫茫的天地墙壁，将他困于微弱的光之中。他摸着墙壁沿着边缘走动，直到墙壁发出呻吟，他轻推，世界更亮了些。

看来这就是门了，一道大大的门，像巨人的手将他覆盖。他再用力，门被打开。原来他站在小柜子的最上层。像一颗站立的绿宝石。

他如何看到自己的绿色，又如何看到自己所处的位置，仿佛他是既自己的眼睛，又是眼睛里的自己。

他是那个将自己好好收藏起来的人吗？还是说，他被某人错误地当作一件珍宝，历史悠久但毫无意识。他成了自己的小偷，要逃出生天。

意识需要一个名字，就叫一好了。意识，你觉得怎么样？

一站在矮小的生死边缘，居家的陷阱。

一拉着柜子的隔层，轻跳着躲过死亡的凝视。他在地面走动时终于确定，这是他的家，而刚刚的出生地，是他妻子的手作柜子。

所以他有妻子吗？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

她也不是非得做一个如此巨大的柜子，好让所有人都住进来吧。你看这寂寥又庸俗的世界，谁还愿意住进柜子里，把自己宝贝起来。

他们将所有人都赶到外面去了，黑色的海洋正需要更多的水手，家被抛弃得一干二净，只有灰尘忙着搬进来。而外面没有经验的人，只能从做浆开始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看来他是被遗弃了，虽然不知道被什么遗弃，被遗弃的物体又将如何遗弃下去，他决定找出来答案。说不定就藏在沙发的哪个凹陷里，或总不肯弯腰的弹簧上，他得和沉默谈谈。妻子总是忘东忘西把东西不安其所，这点也是突然想起来的。

不知为什么，恢复记忆对他来说没啥意思，几乎提不起一点兴趣。他得先找出，在这个地方的某样东西，像重力、太阳或因果的东西。

这是一个诺大空旷的家，有着大小不一的柜子，一个冰箱，拥有上万个资本名字的日用品和巨大藏量的桌游。真可怜，连这些桌游里丢失灵魂的人儿都与他同高，还好他们不会说话，不然这粗糙的眼鼻口组合动起来，怪吓人的。

他抽出了其中一颗棋子的配剑当作勇气，披上另一颗棋子的斗篷当作风度，现在他看起来，是像模像样中怪模怪样，挺不错的。主角的首要条件是过目不忘。他记起来小时候有过当屠龙勇者的梦想，手里拿着各种人偶在晃动的手里互相碰撞，嘴里喷出战斗的声响。

他想起来他想过的东西，而不是实际的东西。所以这就不算是他的历史了。这样看，他就无法确定，他想起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甚至不确定属不属于东西。

你看，思想和线团是很不一样的。线团得用心才能解开，而思想越用心越糊涂。

他唯一的救星是电脑了，他早该想到，该连上互联网，问问网友怎么办才好。网友永远在网上，永远在候命，即使他这个被遗弃的人，也不能随便放弃这项义务。他一脚踩在圆圈竖线上，眼神投向即将被刺破的黑暗萤幕。

他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