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蹄炖黄豆芽

食味日记01 - 猪蹄炖黄豆芽 我小学六年级，放学老朱在车站等我，我又经常贪玩，要错过几班车才到，末站，车上几乎没有人了，天色渐沉，很冷，我缩在胸前的书包上面，隔着茶色的车窗，最先看到路灯还未亮的墨蓝色傍晚里，在终点站方向隐约闪烁的红点，突然暴红又熄灭，好像呼吸，接着看着我爸冲着车的方向，扫视着零散的未下车的人，然后找到了他闺女我，挥了挥手。 我背着书包，颠颠的下了车，老朱带着我去买菜，一进商店，暖和了，眼前模糊，我摘掉眼镜，开始拿校服袖子擦，擦完戴上，看到了老朱指着一对猪蹄让摊主称， 刚出锅的猪蹄还有热气，隔着柜台熏得我瞬间就饿了。 “黄豆泡开，要刚出芽的才最鲜。”奶奶的话总很通透。从两户共用的通道拿着小黄豆芽转身进屋，多年再不见的矫健。把已放干的黄豆泡软，下面垫着湿润的毛巾，隔一到两天，发芽。 加上放到过道有一阵的冻豆腐，普通豆腐放个两三天，天气冷，冻着冻着就是充满气孔的冻豆腐了，化开了更明显。奶奶拿出来切，只用一半，全部化开了另一半还要再冻上，只能剁，邦邦硬的，手起刀落，一下没瞄准，食指连肉带指甲掉了一侧。“我吓得赶紧用手给捂回去，呜呜的冒血。”说着举起手给我看，肉没长回去，食指偏了。 两户共用的过道外面，楼梯上来的平台，门对着门，楼道中间是用长砖横竖横竖穿插着垒砌的镂空墙，简单直接，与之相比同时期的水泥花纹砖就是精致的不得了了。神奇的是，这样的建筑表皮从来没有人去打破它，就连动辄几个亿下来的城市楼体外观及保暖翻新也没有。 冬天的风穿过，楼道漆黑一片，老朱递给我买好的菜，我从棉衣袖子校服袖子两层里把手伸出来接着，他拿钥匙开门。过道的窗户上结着冰花，冰霜在黑暗中幽幽的亮晶晶，楼下一闪而过车前大灯一辆一辆的扫射，透过玻璃冰花，好像会呼吸的烟花。 猪蹄已买好卤过现成的，挑肉厚多筋的，两个猪蹄压秤得三斤，称好算钱就要30多块，贴着骨膜切碎了。 老朱开锅下油，把葱、姜、花椒、大料都浸到油里，一块炒热，靠到葱姜微焦，炒豆芽，加料酒去腥，加调味料，加味精，加猪蹄，炒几下，加水，炖。快出锅时加点葱叶，煮一下，把香味爆开，又留着生葱的口感。因为我吃熟烂的葱会吐。 这是一道借力打力的菜。 猪蹄软糯，炖煮到一入口嘴一闭就脱骨，配着鲜香绵绵的黄豆，浸满汤汁的冻豆腐，吃到一半再把饭泡到汤里，多泡一会，米粒又增加了一层口感。第二天静置的汤因为胶原蛋白浓足结成冻，我总会在热菜前，拿着勺子吃几口汤冻，夹着面面的黄豆，打几个冷嗝。 现在再去找老朱，有时候一块买菜，还在同一个公交站，已不是终点站了，公交车的线路已经延伸，随着城市的枝桠在无限伸展。我出门前磨蹭，出门后竟很快就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白天，这条马路已经不堵车了。没见到人，打电话给他，他说，我很快就到了，两三步，你就站在那别动。稍喘着气。然后我看到了他，走向他。 以前充斥着个体户的商店变成连锁的果蔬超市，我们去桥洞的摊位上买猪蹄，换做是我上手接着菜，回家，等着他拿钥匙开门，镂空墙前，同样是冬天的风穿过。 我喝了一口汤，一下子当年的味道冲到舌尖，不，是所有感官的前哨，哦，可是怎么也不是那个味道了，风的味道也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