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
小吊兰又开始跟我闹了。
我在写字,它在我的脚边打转,不时又用它那长着吊兰般棕色长毛的的大耳朵去蹭我的脚踝,发出“嘤嘤嘤~”孩子般的细声。我放下手中的笔,同它讲,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不可以外出,要待在家里。它就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望着我,像是在同我斗气。可不是,一个月没有出门,莫要说是这只爱闹腾的小花狗,就连是我这样一个老头儿,也几乎要熬不下去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样的非常时期,为了让人待在屋里,国家都下了政策,停工的停工,停课的停课了。我就这样像个啰嗦的老太婆一样,同它一一解释清楚——不是我不肯带它出去,而是外面现在根本就不再是它这样的小家伙能待的地方了。我一边说,一边用脚背轻轻地把这它推开。不料,才过了不到一撇一捺的时间,又给她给重新缠上了。哎,早知道,在宠物店的时候,我就买那种长得牛高马大的大白狗了。
在去年中秋节过完的时候,我家那小子要这家老房子搬出去——他们在市中心买了房。说是给了一大部分的钱做了首付,分期也还要还上二三十年。至于每月还多少,这就不是我老头子管筹的范围了。他们小两口的事,就从来没有我这老头子插嘴的份。就像我每次跟那小子提到,他已经三十好几,结婚也又大大几年了,是时候要做做打算了。他一听,就会很不耐烦地说,说什么我不懂,说什么现在生小孩,教育小孩哪哪都要钱,要等再稳定一些才能做这种打算。咳,我不懂?那时候,我只有衫袋口里几张皱皱巴巴的破纸币,还不是把他喂成这样?稳定?我看只有用绳索打死结把他给绑起来,那才叫稳定。照我说,他们这是赶上了时代好了,一套套的,把传宗接代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算这个小子有心,搬出去前说怕我一个人无聊,就同儿媳载我到了市中心的隆盛宠物店去,说要给我买一小猫儿。但是,我细时就养过一只黑猫,还被它在左手的虎口处咬了一大口,至今还留着一道白白的疤。到了宠物店,我就同那个来给我们介绍宠物的店员说,我不要猫,让带我去看看狗。
那宠物店,也真是大,一个小隔间里竟就放着三十多个小狗屋,尖盖灰顶的,圆盖黄顶的,各种样式的都有。而那些狗儿,就用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绳子把它们绑在小屋旁边的柱子上。它们喊叫的喊叫,闹腾的闹腾,真有几分小圩市的样子。我们从房间里顺时针的小间道走了一圈,又从终点折返回来,细细地打量着每一只狗。本来,那小子应该是早就想好的了,我们刚停下来还没细看,他就一手指着右边第三个同我说,“爸,就这只了,萨摩耶,聪明,还好看。”他一边朝我说着,还一边示意店员去把那种狗儿牵过来。我一看那只长得有几分狼样子的白狗,就里面把那个店员给拦住了,我说我不要这样的大狗,看着渗人。于是,我就同店员打听有没有刚刚出生的小狗,他想要一只那样的小狗。“爸,小狗很难伺候的,什么都不懂,挑食难教,不会上厕所,你给它洗澡时还要小心翼翼的……”我没等这小子说完就打断了他,“谁不是要教的,你见过有哪个小孩是不用教的,连小孩都教不好,怕教不了,能是什么男人大丈夫?”“爸喜欢小狗,那咱们就买小狗好了。是吧?”最后,还是儿媳识事,让店员给我们介绍了这只小吊兰。
这只小吊兰,在初初到我手上时,是眼睛都还没有完全张开的,一身粉粉的皮肉上,也就只是冒出了一根根小小的细绒毛,似个小猪仔一样。我把他抱起来,它就在我手腕处用她的小脑袋轻蹭几下,蠕蠕舌头,一会儿就睡了过去。那几天,小子刚开始搬家。在他一个人执拾时,我就总爱抱着这个小吊兰跟在他身后转,我就是这样把它托在手腕,就像托着一只猫一样。我家那小子看我这样抱着它就笑我抱个小狗还像抱个猫而一样。我说,可不是,我抱着个小狗还像抱着一个小胖婴一样呢。那小子,倒是精明,一听我说到婴孩,就闭嘴了,一边摇着头,一边自顾自地埋头收拾着衣物行李。见到他这副样子,我就也不好再说下去了,毕竟他是他,我是我,我终究没有条件,也不可能去干预他的想法和做法。
小吊兰细声叫着,又开始站起来要爬我的脚——它这是在闹我,我要我带它出去了。不得不,我只好把抱起来,靠在怀里,不停地抚摸它的小脑袋,让他安静一点。好不容易,他总算让我逗到打起了哈欠。这是,手机电话却响了。这小家伙,一听到电话,就开始疯狂地叫了起来,就像有使不完的精神劲。
电话是儿媳打过来的,她说昨天她们终于预约购买到了十只口罩,要给我送几只过来。我一想,她肯定是觉得家里边没有食物够吃了吧。他们每次回家,都会把我的大小冰箱堆得满满当当,他们说一个老年人去买菜,多少有些不方便。呵,隔壁家老张,耳朵都聋了还不照样去买菜,“现在可方便了,手指一碰,滴一声就可以给钱了,钱包都不用掏了。”想起老张经常是这样同我炫耀,我就觉得没什么事情是我做不了的,我比那老张要聪明多了。不过,这当然也算是他们小两口的一片孝心。但是,他们小两口也不容易。前几天听儿子说,他们从初二就开始去抢口罩了,各种渠道,线上线下,药店超市,抢了这么久还是连根口罩绳都没有瞄到。一想到这,我就连忙跟儿媳说,家里的冰箱,还有两只老母鸡,两条大花甲,这些一个人都懒得去整了,去年打算招呼亲朋好友买的那些菜,自个吃,到现在还未吃去一半。见她支支吾吾半天,我就又紧接着说,隔壁老张昨天我送了两三只口罩来,说是居委会免费发放的——这样一来,总还能让他们省去几分担心吧!
刚刚才放下电话,这个闹腾的小吊兰又从我手上开始吵叫起来,又在闹我了。不得不,我只好拿起它的小皮球同它玩。照着平常那样,我把球扔出去,让它摇着尾巴追过去给我把球叼回来。一来一回地,像是在同一个刚刚学走路的小孩子在玩耍。突然,我把球扔出去的时候一时没能控制好力气,球飞出了院子。这只小家伙,一见球飞出去,也立马跟着追了出去。看见小家伙从院门的缝隙钻了出去,我连忙回到卧室里,拿起那两只我前天用棉袜剪成的口罩,也跟着追了出去。
小家伙这一出门,就像一只脱了缰的野马,一下子就冲过了大马路,石板桥,直直冲到了大江边。我跟着它,一边压着声叫道,一边气喘吁吁地追赶着。总算,这小家伙停下来了,就停在桥边亮着的那团白色的护栏灯下——以往我们散步时,总爱在这里停下来休息一会。
我扶着江边的护栏,休息了好一会,才把口罩套进了小吊兰头顶的那两片耳朵上。我把它抱回到怀里,又用外套把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
树荫在江边大道摇晃着其单薄的身影,江边的风胡乱的吹起了一块块如同黑玻璃的水面。这时,漆黑的身后,又两个穿着白色冲锋衣的青年从我身边走过,他们一边拖着健壮的身体,一边对着天空张开嘴大口地呼吸空气。
天空上,月亮只露出了底下弯弯的一弦。旁边紧追着的,除去漫无边际的黑暗外,还有一粒长满了光角的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