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文学回忆录(下)》摘录
陈丹青笔录
拜伦父亲是家事不管的花花公子,母亲脾气坏,拜伦从小不相让。不幸的童年使人性格尖锐,上大学后是个捣蛋鬼、受罚。向往异国情调,21岁游西班牙、希腊、土耳其,边游边写诗,就是《哈罗德游记》。寄回英国,一举成名。拜伦说:我一早醒来,一夜成名,成为诗台上的拿破仑。
拜伦是英雄、贵族、诗人、美男子,我称为兄弟;席勒,我总隔一层;雪莱,我视为邻家男孩。
真挚磅礴的热情,独立不羁的精神,是我对拜伦最心仪的。自古以来,每个时代都有这样的性格,最为可贵。
伟人是四平八稳的,伟大是庸人的最高体现,而英雄是捣蛋鬼,必有一面特别超凡,始终不太平的。
伟人能够欣赏英雄,但英雄未必瞧得起伟人,李清照懂,有诗曰: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
所谓哀乐中年,指中年人的悲喜格外深切。
希腊开始认识自己,文艺复兴是中世纪后的新觉醒,启蒙主义是我们可以做什么,到浪漫主义是个性解放,到现代才有个人主义,个人主义不是介于利己利他的论题,是个自尊自强的修炼。
所谓风格——由你来重新评估一切(下手马上不一样),估价一切本钱要足:天性,然后是修养。
西方人真正会写的是小说,不是诗,中国人才会写诗,但不会写小说,现代中国人散文、小说、诗都不怎么写了。
济慈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唯美主义者,王尔德后来成了一个肮脏的唯美主义者。
狄更斯的小说结尾,失散或久别的亲友又在一起了,总是夜晚,总是壁炉,柴火熊熊燃,总是蜡烛热茶,大家围着那一张不大不小的圆桌,你看我,我看呢,往事如烟,人生如梦,昔在今在永在。
对《少年维特》《简爱》《茶花女》《冰岛渔夫》这几部爱情小说,如果看不懂、不爱看,那是爱情的门外汉、门外婆。而且我判断他是个坏人,没出息。爱情是一门失传的学问。
人生多少事,只能“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人的幸福,其实就是到心向往之的地步,整个音乐就是心向往之的境界,是拿不到的东西。
大家都结婚了,否则你就做个爱情上的流浪汉。爱情显得好时,不是爱情,是智慧和道德。
以后我写长篇小说,一定要和两位人物商量:哈代和陀氏。不断看他们的书,哈代可以教我们的是气度,向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以学的是一种文字的粘度。
知识学问是伪装,品性伪装不了的,没有品性上的丰满,知识就是伪装。
我到40岁,顿悟了,为人生而艺术,为艺术而艺术,都是莫须有的,哪种艺术与人生无关,哪种艺术不靠艺术存在。一个文学家,人生看懂了,艺术成熟了,还有什么为人生而艺术,都是人生,都是艺术。
什么是艺术家?要把天才用到生活上而不配,去用在艺术上者,就是艺术家,要自己识相。
要自己会料理自己,思想家第一不要疯,艺术家第一不要倒下去。
童年的朋友像童年的衣服,长大了就穿不了了——查尔斯.兰姆。
罗兰、卡莱尔对我的不良影响,一上来就给我一个大的自觉,一个太高的调门。人要从凡人做起,也要学会做观众。起点高而不退到观众席,老在台上演戏,那糟糕极了。
文学是不许人拿来做忏悔用的,忏悔是无形无声的,从此改过了才是忏悔,否则至少是装腔作势,要忏悔,不要忏悔录。
巴尔扎克是动,福楼拜是静的,巴尔扎克、米开朗琪罗多产,福楼拜、达芬奇是少作的。巴尔扎克和米开朗琪罗是精力的、苦行的,随性生活的,福楼拜、达芬奇是精致的、讲究的,巴尔扎克伟大,福楼拜完美。
《红楼梦》《红与黑》都是奇峰。
上帝说可怜的孩子,你到地上去,有高山大海,怕不怕?亚当说不怕;上帝说有毒蛇猛兽,亚当说不怕,上帝说,那就去吧。亚当说,我怕,上帝奇怪道:你怕什么呢?亚当说,我怕寂寞,上帝低头想了想,把艺术给了亚当。
天才就是坚持不懈的意思——布丰。
福楼拜教育莫泊桑,一目了然,这才是才情卓越的特权。你所表达的只有一个词是最恰当的,因此值得去寻找,找到他,绝不要来个差不多,别用戏法来蒙混,逃避困难只会更困难,你一定要找到这个词。
经验:越是辛苦不倦找唯一的词就越熟练,左顾又盼,来了,甚至这个词会自动跳出来,争先恐后一桌子,一个比一个准确,一个比一个美妙,写作的幸福,就是这种静静的狂欢,连连的收获。
动物不要求认识自己,动物对镜子不感兴趣,孔雀、骏马、猛虎对着镜子视若无睹,人为什么要认识自己呢?一、改善完美自己,二、靠自己映见宇宙,三、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是孤独的,要找伴侣,找不到,唯一可靠的还是自己。
我崇赞维尼的人品风范,一是敏于感受,二是坚强而上进,诗人该向维尼那样参透人情世故,依然天真纯洁。
现代诗,波德莱尔开了一扇门,兰波开了一扇门,从此门里却出妖魔鬼怪,但波德莱尔、兰波概不负责。
一部《恶之花》,雨果评:你创造了一个新的战栗。
什么是悲观主义?我以为就是透观主义,不要着眼于悲,要着眼于观。悲观主义是一个态度,一个勇敢的人的态度,得不到快乐,很快乐,这就是悲观主义。
要敢于和古人称兄道弟,亲密无间,艺术面前人人平等,四海之内皆兄弟,指的是精神境界,在这精神界,有三类兄弟:架上书、案头书、枕边书。
我读书的秘诀,看书中的那个人,不要看他的主义,不要找对自己胃口的东西,要找味道。
工业社会是男性的,商业社会是女性的。
西风一到中国就变成东风,在中国,儒家思想深深控制着中国人的灵魂,梁启超、章太炎、胡适、鲁迅都曾反孔,最终还是笼罩在孔子的阴影里,中国的集体潜意识就是这样的,奴性的理想主义总要找一个依靠,真正的思想家完全独立,超党派,中国没有。
日本人是经济动物,中国是政治动物。
做生活的导演,不成,次之做演员,再次之做观众。
要注意,个人的作品不要随文学大流,大流总是庸俗的,在世界上历史中人多的地方真是不去为妙。
写长篇要靠强大的人格力量,极深厚的功底,哈代、陀思妥耶夫斯基、曹雪芹在哲学、史学、文学上的修养,深刻了!写长篇小说不可轻举妄动。
中国功夫,不成,不下山。
德国人的耳朵和头脑特别灵,法国人的眼睛和嘴唇特别灵(善美善爱),俄国人有一颗心,俄国文学真有伟大的道德力量。
中国近代文学琳琅满目,一片荒凉,把俄国和中国比较,中国在世界之外。
真的写大主题还是不能写古代,不能太隔代,要写当代,至少上一代,陀思妥耶夫斯基写古代,完了!曹雪芹写唐宋,完了!艺术家的宿命不能写太远的过去。要有真实性,艺术家要安于这种宿命,写当代,写出过去,意味着将来,就可永恒。
一个人到底适宜做什么?要靠他自己去选择,选择对了,大有可为,选择错了,完了。三十而立指的是选择对了,选择错了,是30而倒立。访师问友,选择的开始。
现在小孩子看太空超人、妖魔鬼怪,不要安徒生了,不是安徒生的悲哀,是人类的悲哀。我看到玩电脑的小孩想:你们很不幸。
一个天才的诞生必然是战争,如果有人反对你应该说情况正常。
天才号码大了,要走出去。
艺术家是敏于受影响的,受影响而卓然独立的是天才,我曾模仿塞尚十年,和纪德交往20年,信服尼采30年,爱陀思妥耶夫斯基40多年。凭这点死心塌地,我慢慢建立了自己,不要怕受影响。
智者是对一切都发生惊奇的人。
历史发展是螺旋体,周而复始,又不在一个平面上,历史事件往往重复,又不是翻版。物质的凡夫俗子说,历史是进化的,此说只能是迷恋。
爱因斯坦写给5000年后的信,大意是,20世纪除了交通、通讯发达。余无可告美,希望以后的人类以我们的状况为耻辱,而能免于这种耻辱。世界这只大船,没有船长,有人破坏,有人修补,但不问这艘船究竟驶向何方,可以预见这船会爆炸,会沉默,沉默在宇宙里。
人类本身是不确定的易变体,人人不同,人在不同环境中又要变。中国婴儿生出来,屁股上都有乌青,打出来的那种,乌青是小孩子不愿投胎在中国,外国小孩没有这种乌青。
能创造影响的是一个天才,能接受影响的也是一个天才,影响是天才之间的事,你没有天才就没有你的事。
看中国三次断层:
第一、五四的文言与白话之争,两派都太意气用事,用吵架方式、革命方式,弄到五四后不懂古文了;
第二、启蒙与抗日救亡的矛盾,抗日救亡,完全不顾文化教育;
第三、革命与愚民,文化艺术在集权下成了丫头,一边歌功颂德,一边长期愚民。
中国要文化复兴,批评家一定要先出来,一两个批评家是不够的,中国文学有一天要复兴两种天才,一定要出现创作的天才、批评的天才。能不能兼?可以,但必须是天才,其实全世界都在等待,各国都缺少这样两种天才。
世界上的书分两类,一类宜深读,一类宜浅读,宜浅读的书如果深读那就已经给陷住了、控制了,尼采的书宜深读,你浅读骄傲自大,深读,读出一个自己来。罗兰的书宜浅读,你若深读,即迷失在伟大的空想里。
影响现代艺术的四位大哲学家:叔本华、尼采、伯森格、弗洛伊德。
叔本华没有原创性,是佛教的欧化,尼采是贵族中的贵族,博森格是现代野蛮人,弗洛伊德影响是全方位的。
直觉不能反映世界,但直觉创造艺术,艺术家唯一可靠的是直觉,可是莫扎特的直觉只有莫扎特有。
我的文学身处死地,但我不甘心,还是要求生,诸位来听课,应该说也是为了求生。
不做大成者,要做先驱者,一入流派就不足观,所谓时髦就是上当的意思。
博森格的时空观:在我之外,什么都没有——在运动着,这就够了,很接近《易经》,《易经》是动的理论,唯物论非常恨这种东西,他们的目的太强。列宁看到爱因斯坦很烦恼,问旁人是否可以驳倒他。
禅宗的悟,本也是天才的,许多人也学禅,硬参,苦死了,苦得有人变了疯子,有人做了骗子。
思想是个杠杆,它需要一个支点,思想求的支点力就是各种主义,靠这些主义为支点,思想家的杠杆翘了翘——世界如故。
凡伟大者,得到一个奇妙的角度,见人所未见。
19世纪90年代,弗洛伊德坚持研究《梦的解析》,可当时遇冷,只印600册,卖了八年才卖完,但20世纪初他名满天下。
本我是要不要,自我是能不能,超我是该不该。有了本我,我们才能和动物有了区别,动物多是本我。超我有两种:一良心,一自我理想,良心是世世代代道德沉积沉淀下来的,几乎成本能,自我理想是我要成为怎样一个人?
天才的潜意识和性欲特别强,天才的自我超我也要特别强。梦、精神病都是潜意识得不到满足的现象。
意识流是个间歇的现象,不能扩大为整个人生,意识流,说到头是弄巧,所以容易成拙。
最强烈的爱必含性欲,但最高贵的爱完全不涉性欲。
每个人都想摆脱自卑感,获得超越感。自卑感太深,就发神经病。
艺术家分类,像抽屉,把人物从不同抽屉里拿出来,但是要分析人物,不要分析抽屉。
心理学家是把鱼拿到桌上来观察,我们艺术家是从水中观察。论情操,艺术家宗教情操最高,论哲学思考,艺术家思考的最深,论心理分析,艺术家心理分析最透。
现代作家,自己应该又是伯乐,又是千里马,伯乐是意识,千里马是潜意识,一个伟大的小说家应是潜意识特别旺盛、丰富,而意识又特别高超、精密,他是伯乐骑在千里马上。
如何训练潜意识?扩大兴趣范围,智者是对一切都发生惊奇的人。放纵你的好奇的行为,享受官能之乐,对一切要抱着豁达大度,对世界万物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都有兴趣,但别迷恋,一句话:明哲而痴心。另一句:痴心而保持明哲。还有一张底牌:意识是神性的,潜意识是魔性的,两者相加即人性。
人的天性,喜欢美,美代表永恒。
谈主义是一种现代病。
一种主义和一个人一样,靠排他总是寿命不长,所谓创作是自我的完美升华,要完美升华,总要吸收,哪里能靠排斥他人。一种艺术和另一种艺术是映照的关系,艺术和艺术之间、艺术家和艺术家之间、艺术品和艺术品之间也是一种映照的关系。
天才第一特征就是逃,天才是脆弱的,易受攻击的,为了天才成熟,只有逃。艺术家、思想家在任何社会一定是异端。
古代中国人怎么样呢?他们必须游离名山大川,可是今天,名山大川不够了,我们要游离世界上的名城大都。我自己也承认,我是到了纽约才一步步成熟起来,如果今天我还在上海,如果终生不出来,我永远是一锅夹生饭。
凡是高洁、诚实的人,都是悲观的,都是可爱的。
寓言宜短不宜长。
《变形计》是一种独特的人道主义——被侮辱、被损害的人来爱侮辱他、损害他的人。
卡夫卡很多作品并未完成,但风格完成了,有的人作品完成了,风格没有完成。
人好语言就会好,艺术本来想救人类的,救不了,结果反倒是救了艺术家自己,救不了艺术家,那他是个凡人,不能怪艺术。
个人主义,我归纳为自立、自尊、自信,你不能自立,就无法自尊,不能自立、自尊,何谈自信。
艺术家要寻找本质,用鲜明合度的形式把本质表达出来。
如今以性挂帅,拼凑成小说的书,抽掉性,溃不成军,《金瓶梅》《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抽掉性仍是小说。
长篇大幅性描写,是缺乏小说的自知之明,也缺乏性欲的知人之明。性只有在爱情前提下,是高贵的、刻骨铭心的、钻心透骨的。爱情没有性欲是贫乏的,有了性才能魂飞魄散、光华灿烂,弥补了艺术达不到的极地,一个人一生中经历了艺术的极峰、思想的极峰、性欲的极峰,真是不虚此生。
“言而不尽”——赏艺术品,人生分析都要为对方留有余地。要谦虚——谦虚是一种弹性。
海涅:革命一来,我的艺术世界全完了。
叶赛宁:机器王国要破坏整个大自然。
政治是动物性的,艺术是植物性的。
写小说——文,写论文——武。
功夫在诗外,功夫在画外。
耶稣教训,放弃生命的人可获得生命。
现代文化第一要义是它的整体性,面对世界,面对历史,要投入进去。
要保持内心的童贞、崇高、纯洁。
文学家最好是青年时代有点经历,颠颠倒倒。中国晚年平静下来,好好写。
找到自己(个性),让个性统摄作品。
只有懂古典才能懂浪漫,这是浪漫派的本分。只有懂浪漫才能懂各种现代主义潮流,这是现代派的本分。只有懂得现代派,才能向前走。
要一点清醒,要一点才能,要一点钱,有这些过30年、50年容易的。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艺术,什么样的艺术出什么样的人,李林甫、秦桧都懂艺术,李林甫的书诗文都极好,可是到底没有价值,成名、成功两回事。
小说一定要有生活体验,文学家应该生龙活虎。
画家、艺术家都有准备期,准备期越长,高峰期越高,准备期有两种,一是不动手,光是生活,一是动手,动手的准备期。
中国人是好戏在后头,姜太公到80岁才走上政治舞台,西方哪有这种事,中国向来玩压轴戏,这些可以弥美国的不足。诸位要有后劲,后劲就是后路,就是孟子所说的:我善养我浩然之气,这股气要用在艺术上,不可溃败在生活上、人际关系上,不要在乎苍蝇、跳蚤,不必义愤填膺。
艺术的路是走在剃须刀边缘,弄不好,出血,稍微一个字弄错,俗了,弄对,雅了。
为艺术而吃饭,还是为了吃饭而艺术?
东方人真该有点西方的东西,西方真该有点东方的东西,可以救人的。
中国人的心理,许多胡同弄堂,中国作家还没去走呢。
从前爱过一个人,知道忠实是不可能的,一个人不可能只吃苹果,不吃别的果子,否则他也不知道苹果的滋味,忠实是不可能的,忠实是乏味。
夫妻的意思就是凭道义义务共同生活、守约。不能去要求爱情,爱情是青春、美貌、神秘,夫妻呢,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爱情以性为基点,化出种种非性的幻想和神话,归根结底还是性。都说性征是性器,其实第一性器是脸,真不好意思,人类每天顶着性征走来走去,毛发皮肤都是性征,可见造物主用意之深。
爱情好在是性的起点,有什么美德啊、智慧啊,激发出来,真的爱到关键时刻会牺牲自己,性不会这样的,性只顾自己。
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该打仗,我同意,但人性要打仗,战争是少数人要打,不是多数人要打。战争的好发生在电影上,只有马不知道是假的,翻在地上,其他兵都知道在拍戏。
贵族出身,有骨气,顶得住,小市民一得势如狼如虎,一倒霉猫狗不如。
我一气之下,把20世纪的艺术统统归入概念的时代,将来呢,按理想主义的说法,要来的是观念时代。
为人之道,第一念,想明白:人是要死的,生活是什么?生活是死前的一段过程,凭这一念就产生了宗教、哲学、文化、艺术,可是宗教、哲学、文化、艺术也是要死的,太阳将会冷却,地球将在太阳系毁灭之前,就出现冰河期,人类无法生存,可是末日看来还远,教堂、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煞有介事,庄严肃穆,旨在近永在的样子——其实都是毁灭前的景观,我是怀着悲伤的眼光,看着不知悲伤的事物。
诸位将来成功了,也有羽毛会给别人拔去用的,对这种事最好的态度是冷贤,所谓冷贤就是你决绝了的朋友,别再玩了。
福楼拜——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一生,你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
艺术本来也只是一个梦,不比权势的梦、财富的梦、情欲的梦,更美一些,更久一些,艺术是个最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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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小姐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6-13 12:5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