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翻译——《身体大辞典》by 谷川俊太郎&佐野洋子
眉——一生都无法化蝶的毛毛虫。
额——据说是判断是否聪慧的标准,但并不准确。爱因斯坦的额头和多摩动物园里的猿猴没什么区别,苏格拉底的则是全秃。若是有什么地方人们都缠头巾的话,就没什么可用之处了。
睑——梦见未来的道具。
睫毛——储蓄眼泪的地方。若是能在两三根结实挺翘的睫毛梢头挂起一颗圆圆的水滴,那么大可在男人面前放声哭泣。若是睫毛太稀疏或者太短,那么还是让男人去哭吧。
眼——灵魂的电视机。
瞳——当一个男人把你瞳孔的黑色部分称为“眸”时,他对你爱得正浓。当一个男人看到你瞳孔的白色部分而说出“别总是翻白眼”时,他已经在想着要与你分开。
鼻孔——不需要练习的管弦乐器。
鼻——鼻子灵敏是说对气味很敏感,却并没什么值得骄傲的。鼻子是女人脸上气质的保障,但拥有有保障的鼻子也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真正值得骄傲的,是在你骄傲时也不会鼻孔放大的鼻子。
鬓角——唯一一个女人们不想要的东西。
耳——就算有耳朵,也不一定能听到所有声音。有时候不想听的话就会听不到,也有时候会听到并不存在的声音。女人的耳朵,只要能听得到“我喜欢你”,就是很健全的耳朵了。
太阳穴——无论是赞扬还是贬低都无所谓的人体部位。
耳垂——这个部位的存在,是给在十来岁的尾巴上时戴耳饰用的,然后是给说“讨厌,别咬嘛”时用的,再然后,则像一扇飘摇的门,阻挡着所有的存在和真相进入那个洞穴。直到在养老院里用上了助听器之后,才终于开始为了努力地想听清楚,而把手放在耳朵后面。
唇——使恋人窒息的凶器。
舌——谎言大多是舌头说的,真相则是眼睛说的,不痛不痒的事都归鼻子管。
头——只会表示“是”和“否”的最原始的计算机。
喉结——孩提时代每每看到父亲的喉结咕嘟咕嘟地蠕动都会惊讶不已。是孩子和大人的界限,也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曾经的你觉得,世界上唯一的父亲,有他爱你就足够。如今的你,用食指轻抚着恋人的喉结,仍会觉得,他就是这世界上的唯一。
颊——颜料不足的画布。
颚——这个部位的存在,是为了在夜色中的街灯下,让穿着雨衣的高高的男人伸手抚起你的下巴轻轻上扬然后亲吻你。最好是下着雨。如果你的恋人身高比较低的话,那么你的下巴就没有必要存在了。就算没法挂住帽子的带子,身高不高的男人去捡拾滚落的帽子的场景也是挺顺眼的。
黑痣——地上的星座。
项——位于自己看不见的部位,但是据说某种女人可以看见,而且会很有效地利用起来。比如特意在后颈留几缕拢不起来的短发来激发男人的情欲,或者以扭曲的角度来表演哀愁,她们就是通过这些方法从中小企业的老板那里拿到每个月的小费。年轻人是不知道“项”这个词的,他们只知道“脖颈”。
毛——猿猴忘下的东西。
发——给自我意识过剩的中学生拿来摆弄的道具。竖起来、放平了、烫卷发、剪短发、染发色、留长发,任你怎么摆弄都不会出声埋怨也不会痛的身体部位。也是国际级别的指挥家在指挥贝多芬时所必须的道具。
胸——把心脏关起来的鸟笼。
肩——当衣架都被占满时披件罩衫也不错,但最好是什么也不穿就那么裸露着。夏天的傍晚蚊子渐渐出现,在你的肩头开始享用晚餐。当然,如果你注意到了也还是忍耐着,那么就会听到“啪叽”一声,你的恋人对用餐中的蚊子大开杀戒,然后一边说着“抱歉!你看!”,一边把沾着浑身是血的蚊子的手掌伸给你看。
乳头——永远的果实。
脐——孩提时代,在无边的黑暗中一想到宇宙的尽头到底是在哪里呢,莫名就感到恐惧。而用食指玩弄着肚脐,一想到肚脐到底是和哪里连接着呢,身体就仿佛像宇宙一样黑暗,为其中心是在哪里而惴惴不安。宇宙的中心,也就痛了起来。
腹——便便的家。
腋——有了这个部位,变成死尸之后别人来拖的时候就会很方便。活着的时候,只是一个让人觉得怎么会长这么多草的不可思议的部位。不论是看自己的腋下还是看别人的腋下,对往别处看都毫无益处。(译注:“看腋下”和“往别处看”日语读音是一样的,此处为作者的一个文字游戏)
腰——女士平角内裤的职场。
膝——最常见不过的一幕:在装饰着红白格子桌布的小餐厅里,红色杯子里摇曳着点燃的蜡烛。男人把手叠放在你的手上,不停地说着“……”。你十足的知性女人姿态,嫣然一笑道:啊呀,是嘛,还真是挺通俗易懂的。桌子底下,膝盖却已经在喀哒喀哒地不停颤抖着。
腿——通向那里的高速公路。
上臂——大部分的中学生,为了尝试亲吻是什么感觉,都曾咬过自己的上臂。然后,为了让他们认识到吻痕并不是像玫瑰花瓣一样的,这个部位也是很有必要存在的。
臂——原本的翅膀。
肘——肘部必须要是结实坚固的。角度如果不是九十度以下的锐角时,也就变成了手臂的中间一部分。如果你试着把肘部摆成结实坚固的锐角,然后让它和胸部平行移动,大概也会想说“讨厌啦!”吧。
掌——一部限定版的命运地图。
手腕——为了能抓住东西而存在的。而你的手腕则是为了甩开(那抓住)而存在。甩开之后,当然下一步你必须得逃跑。如果是痴汉,就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尽全力冲刺。如果是恋人,就默不作声,以两分钟之后可以被追上的速度。
指纹——货真价实的印章。
指——在动物园的狮子面前,人们联想起非洲,对身而为人感到悲哀。然后突然挖起鼻孔时,却因为手指可以伸进鼻孔里而在狮子面前有了优越感,然后就会心情大好地回到家里。
指甲——灰姑娘的口香糖。
齿——年轻女孩在嚼着牛排的时候,或者咬开花生壳的时候,是意识不到自己坚硬的牙齿的。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牙齿很坚硬,是亲吻时和恋人的牙齿相撞那一刻。
尾巴——永远不会出现的遗失物。
屁股——闭上眼睛想象一下,在电车坐席之间十厘米的空隙里,突然塞进来一个一米宽的大屁股。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一个屁股,在还用着尿布的时候,也是有着像桃子一样的形状,有着细细的胎毛,有着让人想咬上一口的颜色啊。
胫骨——骨头的自我主张。
腿肚——在咬着刚煮熟的玉米时,我总是会想,那个想要吃掉亨塞尔的女巫,是不是也想像我这样去咬亨塞尔的腿肚。(译注:格林童话《亨塞尔和格蕾特尔》,讲述亨塞尔和格蕾特尔在森林里被女巫抓走,后杀死女巫逃回来。)
脚掌——幽灵的梦。
脚跟——这个部位,是为了让你踩上高跟鞋,对着讨厌的男人的脚趾狠狠地来上一脚而存在的。这种时候面部表情最好不要太狰狞。如果对方也能脸色丝毫不变地说出“再来一杯兑水的”,那么这个男人也许还不是那么笨。虽然是讨厌的男人哈。
那里——人人都抱有的目的地。
那里——我觉得吧,把那里拐弯抹角地称作那里,挺庸俗的。但是,用像医生一样的说法去称呼那里,也显得有些傻气。果然,如果毫不拐弯抹角地直截了当的话,可能就无法到达那里啊。
注:选自《入场费四四O元含饮料》,简短条目出自谷川俊太郎,较长条目出自佐野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