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117)
植忠信公公的呼吸频率比常加快,喉咙里丝丝拉拉,显得肺腔空洞干燥,好像有一把无形的钢锯在锯他的气管子。 植忠信躲到床角后,陈衍生耷拉着被砍断了一半的脖子,两只胳膊失去了支撑,却没有蜷弯,直直地落在了床铺上。 不知道陈掌柜死了没有,看他的裤子脱落到脚脖子上,撅着肥硕的大白腚,弯腰曲背,一副仍在运动的样子,黄继承吓得后退了几步,紧靠在墙上不知所措,刚才由愤怒爆发的凶狠劲儿,化为乌有。 公公既惊慌又紧张,但还没有乱了方寸,他把黄继承从墙角拉到眼前,说,我的乖,你娘没有白养你! 公公说着转到陈衍生的侧面,弯腰看了看他的眼。陈衍生的眼睛半开半闭,眯缝着,眨也不眨,腿裆那里毛蓬蓬的,生zhi器瘪缩了进去,一点也看不见。 只有死了的人,生zhi器才会缩成丁点儿大,甚至会缩进体内。公公举起拐棍,往陈衍生的肩上一捣,陈衍生就噗通一声,侧身倒在地上,两只胳膊还那样伸着,好像他还需要一个拥抱。 公公转身出门,借用拐杖的支撑将步幅迈大,来到门口将院门插死。他没有在院子里停留,即刻返回植忠信的卧室,吩咐植忠信把开始啼哭不止的孙女儿抱到东间屋,交由她的婆婆带着。 植忠信家的红芋窖不像其他村民家的那样在房前屋后,她家的红芋窖挖在院子里。东边厢的厨房之南,和院墙隔有三米多,有一片空地,她家的红芋窖就在那里,是黄占堂活着的时候挖的。 公公吩咐黄继承去把红芋窖的石板盖子打开,让植忠信赶紧将脸和脖子上的血污洗净,把身上的血衣换下来,还有床上但凡沾染上血渍的铺盖能烧的都尽量扔进锅灶底下烧成灰烬。 吩咐完毕,公公将陈衍生扳得仰面朝天,伏在他身上,把他的两只胳膊压了下去,用一张被单子将陈衍生整个裹了起来。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卷新编的麻绳,他用麻绳分别在陈衍生的脖子,腰身和脚脖子那里捆扎系紧。 黄继承掀开红芋窖的盖子,回到卧室的时候,看见他爷爷已经像回民的葬礼上处理尸体一样,将陈衍生捆扎得严严实实,连一根汗毛估计都看不见,只不过,爷爷用的不是纯白的布料,而是一床织有几朵粉红牡丹的彩色被单子。 公公坐在地上,倚靠着床帮,怀抱着他的拐棍,大口喘着气。吸气的时候,鼓胀的胸腔将他的上身顶起来一点,呼气的时候,缺少了撑持,他的上身塌软下来。 黄继承蹲下去,手搭在他的肩头上,说,爷爷,红芋窖的盖子我掀起来了。公公的脑袋依旧耷拉着,抱着拐棍的胳膊动了动,说,再......等一会儿,我歇歇,咱们......把他,暂时先弄到......咱家的地窖里去,等夜色上来......村后那么多......不用的废窖,把他弄那......里头去。 一切处理停当,公公浑身汗湿,几乎虚脱。植忠信给他冲了一碗药,喝下去有些好转。公公对植忠信说,弄死陈掌柜,没有你和继承的什么事儿,万一事发,你两个咬死嘴,什么都不知道!不论谁问你们,都说不知道。趁现在,和陈掌柜一起来的,那几个还没有回来找人,继承留下,你和小妮儿,赶紧去云南,找你大哥去。 植忠信说,要不,我躲到娘家,看我爹有没有办法。公公说,占堂躲到你家,都被植忠仁,你的娘家兄弟,告发打死了,你以为去你娘家,会有好结果吗? 植忠信说,出这么大事儿,继承在家里怎么办?公公说,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一个人担当,没有你们娘几个什么事儿!小妮儿小,我和你婆婆,都没有力气把她养活,继承大了,孬好自己能寻摸点吃的。植忠信说,要不,我把他和小妮儿都带到云南占堂大哥那里去。 公公不知什么原因,听了没有吱声。植忠信说过就后悔,把继承带走,公婆怎么办?经这么一桩劳心费力的血腥事,眼目前想着看着血糊潦拉的一具尸体,根据他们身体现在这个状态,估计撑不了多久。 听你爷爷的话,如果没有找到咱们头上,你就到陈记药房拿着方子给你爷爷去买药,植忠信对黄继承说。如果事发怎么办?她没有说,也不愿意考虑,她的思维有些混乱,她觉得能睡上一觉就好了。 植忠信不再争辩,听从公公的吩咐,稍微收拾了一点儿细软,肩上挎着小小的一个包袱皮儿,怀抱着女儿,离开黄楼村,去云南找黄占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