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宁静深邃、绝无尘垢的一代书画家董其昌(附董其昌:禅悦)

董其昌在中国美术史上的地位十分重要 ,他针对中国传统文人画创作所提出的“南北宗”论对后世影响很大,成为之后近300余年文人画创作的主要指导思想。在董其昌看来,山水画中必须有禅意才是最高境界,这为后世提供了剖析绘画的哲学观念。禅宗中向来有南北宗之说,南宗的修炼法门是“顿悟”,北宗是“渐修”。“渐修”意味着繁琐严苛的清规戒律和苦修历程。董其昌在绘画南北宗论中,大赞南宗绘画“迥出天机,参乎造化”。他将王维列为南宗之祖。董其昌提出“画家以古人为师,已自上乘,进此当以天地为师”。 “多少伶俐汉,只被那卑琐局曲情态,耽搁一生。若要做个出头人,直须放开此心。令之至虚,若天空,若海阔;又令之极乐,若曾点游春,若茂叔观蓬,洒洒落落。一切过去相、见在相、未来相,绝不里念,到大有入处,便是担当宇宙的人,何论雕虫末技?” 他一生勤于书画,又享高寿,所以传世作品很多。他以古人为师的作法八十而不辍,广泛吸取前人的诸家优长,抉精探微,使其书画取得了超越古人的艺术成就。

董其昌的创作因其兼长书法、诗文,每每绘完山水,题以诗文,诗、书,画相映成趣,和谐一致,更富有抒情意境,因而成为文人画追求意境的典范。 正如有评论说:董其昌满腹经纶,故能笔清墨润,山色如洗,宁静深邃,绝无尘垢。《明史》中有关于他的记载:“性和易,通禅理,萧闲吐纳,终日无俗语”。“名闻国外,尺素短札,流布人间,争购宝之”。 董其昌的作品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最多。董其昌的书法成就也很高,董的书法以行草书造诣最高。 一直到清代中期,康熙、乾隆都以董的书为宗法,备加推崇、偏爱,甚而亲临手摹董书,常列于座右,晨夕观赏。康熙还亲自临写董书,致使董书得以风靡一时,出现了满朝皆学董书的热潮。一时追逐功名的士子几乎都以董书为求仕捷径。在康熙、雍正之际,他的书法影响之深,是其他书法家无法比拟的。

董其昌强调画家的道德修养及思想境界,对中国画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董其昌提出了十戒养神诀,他在名著《画禅室随笔》说:“文家要养精神,人一身只靠这精神干事。精神不旺,昏沉到老,只是这个。人须要养起精神,戒浩饮,浩饮伤神;戒贪色,贪色灭神;戒厚味,厚味昏神;戒饱食,饱食闷神;戒多动,多动乱神;戒多言,多言损神;戒多忧,多忧郁神;戒多思,多思挠神;戒久睡,久睡倦神;戒久读,久读苦神。人若调养得精神完固,不怕文字无解悟,无神气,自是矢口动人。此是举业最上一乘。”

董其昌在其名作《画禅室随笔》中有描述过他的佛缘:当董其昌三十一岁。秋,赴南京乡试,落第而归。于舟中忽悟佛家“竹篦子话”,乃于禅宗之说,愈加信奉。“其年秋,自金陵下第归,忽现一念三世境界,意识不行凡两日半,而后乃知,大学所云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正是悟境,不可作迷解也”。“董其昌三十二岁,读《曹洞语录》,悟文章宗趣”。另载:董其昌三十三岁,“独好参曹洞禅,批阅《永明宗镜录》一百卷,大有奇悟。”他曾专心的研究佛经,“余自此始沉酣内典,参究宗乘。复得密藏激扬,稍有所契”,并自称“香光居士”。

董其昌年三十八岁时为莲池大师书写《金刚经》,充分运用了钟、王、欧、虞、褚、颜等多种书法风格。董其昌自述,“每有追荐,大师出余手书,令僧持诵”。董其昌后还为《金刚经》题跋云:写经必论书法,书法可传,则诵读受持者众,是为在处有塔佛庙也。余书此《金刚经》一卷,凡历三寒暑乃成,盖仿前代名家法,所以字形大小、行楷不一,议其不庄,然亦不足怪也。董其昌识于宝鼎斋。后来历代书法家高度重视,乾隆帝竟为此经题跋六次。这本《金刚经》书法名帖长期被云栖寺视为至宝,至上世纪六十年代,才转归为灵隐寺寺产。


附:董其昌:禅悦
华岩经 云:“一念普观无量劫,无去无来亦无住。如是了达三世事,超诸方便成十方。”李长者释之曰: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当念即永嘉 所云,一念者,灵知之自性也,不与众缘作对。名为一念相应,惟此一念,前后际断。 绛县老人,能知四百甲子。桃源中人,不知有汉晋魏。古诗云“山中无 历日,寒尽不知年。”但今日不思昨日事,安有过去可得?冥心任运,尚可想六时不齐之意。何况一念相应耶?
绛县老人,能知四百甲子。桃源中人,不知有汉晋魏。古诗云“山中无 历日,寒尽不知年。”但今日不思昨日事,安有过去可得?冥心任运,尚可想六时不齐之意。何况一念相应耶?

余始参竹篦子话,久未有契。一日,于舟中卧念香严击竹因缘,以手敲舟中张布帆竹,瞥然有省,自此不疑,从上老和尚舌头,千经万论,触眼穿透。是乙酉年五月,舟过武塘时也。其年秋,自金陵下第归,忽现一念,三世境界,意议不行。凡两日半而复,乃知大学 所云,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正是悟境。不可作迷解也。
中庸,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既戒惧矣。即属睹闻,既不睹闻矣。戒惧之所不到,犹 云:观未发气象,既未发矣。何容观也?余于戊子冬,与唐元征、袁伯、瞿洞观、吴观我、吴本如、萧玄圃,同会于龙华寺。愍山禅师夜谈,予征此义,瞿着语 云:没捞摸处捞摸。余不肯其语曰:“没捞摸处,切忌捞摸。”又征鼓中无钟声,钟中无鼓响,钟鼓不交参。句句无前后偈。瞿曰:“不碍。”余亦不肯其语曰:“不借”。是夕,唐袁诸君子,初依法门,未能了余此义,即憨山禅师,亦两存之,不能商量究竟。余谓诸公曰:请记取此语,异时必自有会。及袁伯见李卓吾后,自谓大彻。甲午入都,与余复为禅悦之会。时袁氏兄弟,萧玄图、王哀白、陶周望数相过从。余重举前义,伯竟犹渣滓余语也。

李卓吾与余,以戊戌春初,一见于都门外兰若中。略披数语,即许可莫逆。以为眼前诸子,惟君具正知见,某某皆不尔也。余至今愧其意云。
袁伯于弥留之际,深悔所悟。于生死上用不着,遂纯题念佛往生经 云:人死闻一佛名号,皆可解脱诸苦。伯能信得及,亦是平生学道之力。四大将离,能作是观,必非业力所可障覆也。迩见袁中郎手摘永明宗镜录与冥枢会要,较精详,知其眼目不同往时境界矣。

陶周望以甲辰冬请告归。余遇之金阊舟中,询其近时所得,曰:亦寻家耳。余曰:兄学道有年,家岂待寻?第如今日次吴,岂不知家在越?所谓到家罢,问程则未耳。丁未春,两度作书,要余为西湖之会, 有云:兄勿以此会为易。暮年兄弟,一失此,便不可知。盖至明年,而周望竟千古矣。其书中语遂成谶,良可慨也。
达观禅师初至云间。余时为诸生,与会于积庆方丈。越三日,观师过访,稽首请余为思大禅师大乘止观序曰:王廷尉妙于文章,陆宗伯深于禅理。合之双美,离之两伤。道人于子,有厚望耳。余自此始沉酣内典,参究宗乘,复得密藏激扬,稍有所契。后观师留长安,余以书招之,曰:“马上君子无佛性,不如云水东南接。”引初机利根,绍隆大法,自是不复相闻。癸卯冬大狱,波及观师。搜其书,此书不知何在。余谓此足以报观师矣。昔人以三转语报法乳恩,有以也。

曹孝廉视余以所演西国天主教,首言利玛窦,年五十余,曰已无五 十余年矣。此佛家所谓是日已过,命亦随减,无常义耳。须知更有不迁义在,又须知李长者 所云:一念三世无去来。今吾教中, 亦云六时不齐,生死根断。廷促相离,彭殇等伦。实有此事,不得作寓言解也。
赵州云,诸人被十二时辰使,老僧使得十二时辰,惜又不在言也。宋人有十二时中,莫欺自己之论。此亦吾教中不为时使者。

帝网重珠遍剎尘,都来当念两言。真华岩论上,分明举五十三参钝置人。此余读华岩合论偈也。当念二字,即永嘉 所云:不离当念常湛然,觅即知君不可见。须觌面一回,始得。
地水火风,四大和合。假生我身,四大各离。妄身当在何处,此圆觉吃紧语。然离妄无真,真该妄末。妄彻真原,斩头觅活,无有是处。

彭居士有家赀百万,皆以掷之湘流,曰无累他人也。余有偈曰:家赀百万掷湘流,太华山边撒石头。个是学人真榜样,闺中儿女漫悠悠。古德谓闺阁中物, 舍不得,即是禅病。闺阁中物 舍得即是悟迹。如颜子之得一善是也。拳拳服膺,便是碍膺之物。学人死活,不得处永明禅师料简四句,谓有禅有净土,无禅无净土 云云。皆劝人修西方,作往生公据也。然修净土,皆以妄想为入门。至于心路断处,义味嚼然,则不能不退转,故有疑城以居之。唯宗说俱通,行解相应者,不妨以祖师心投赡养土。如智者大师永明寿,皆其卓然者也。

诸禅师六度万行,未高于诸圣。唯心地与佛不殊。故曰:尽大地,只当人一只眼。又曰:吾此门中,唯论见地,不论功行,所谓一超,直入如来地也。然普贤行愿毗卢法性,足目皆具。是为圆修,不得以修与悟,作两重案也。
金刚经四无相,但我相空。则人物寿相皆尽矣。永嘉集三料扌柬,但法身彻,则般若解脱皆真矣。 华岩六相义,但知真如扌忽相,则总别同异,成坏皆融矣。曹溪四智,但悟大圆镜,智则平等。观察所作智皆转矣。孟子之言巧力,临济之言照用。岂有二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