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时遇到的奇特体验
查看话题 >【贝加尔三套娃下】新年
1.
从奥利洪岛去利斯特维扬卡小镇途中,司机在市区伊尔库茨克突然把我们赶下车,我和靖文还有蚂蚁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下了车,司机转过头跟车上剩下的乘客说了两句,接着哗啦一声关上了车门,拉着我们的行李就往前冲。
他穿得少,步子也极快,那时是下午三点左右,市区里正热闹,人行道上卖棉织品的小商小贩占了半个街道,迎面走过来的人都比我们高壮,我们三个踉踉跄跄地追着才勉强赶得上司机。
等我们追上的时候看到他在一个围起来的小广场上,跟一名胖胖的男子在一辆小面包前交流,小面包车的门敞着,门口堆了七八个等待上车的人,他们大多拿着一些不重但并不随手的行李,看得出来,是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胖男子看了我们几眼,仿佛没有听懂司机的话,接着他上了车,小面包挤开人群,开走了。
司机还是没有理我们,只是站定,手里拉着我俩的行李,好像是他的一样。
“房东也没跟咱们说要转车啊。”我说。
“可能说了咱们也听不懂,这个司机还挺负责的。你房东跟你说了吗?”靖文问蚂蚁。
“没有啊,他也没说。”蚂蚁正拿着手机聊微信,“我朋友他们正好在伊尔库茨克,我刚跟他们说我在这里转车,他们邀请我过去跨年。”
“那正好啊,你们是分开走了?”我问,以为她也像我俩跟梦宇一样是同飞但分开玩。
“不是啦,也是在路上认识的,我们在奥利洪的时候正好拼车。”蚂蚁说,“我好纠结,要不要去。”
“那你快点!”我笑着说,指了指这几分钟又排得满满当当的队伍,“我估计你还有十分钟时间纠结。”
小广场夹在一个丁字路口的胳肢窝,路边开满了报刊、手机配件、小饰品的店铺,它被一段铁柱围起来,更像是硬挤出来的地方。此时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年轻的小伙穿着绿色的军大衣,一边他的父亲比他矮上一截,两人靠的很近;独自一人的阿姨身姿挺拔,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漂亮的姑娘穿得也单薄,手里还拿着冰激凌。
我突然想起大学的时候在火车站排队等车回家,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说话间广场上突然飞来了上百只的鸽子,胡乱飞在灰蒙蒙的天上,不知是否错觉,我觉得这里的鸟类普遍都异常健壮,振翅的姿势也充满力量,所以声势浩大、尤为壮观,我们三个吓了一跳,异口同声长长地哇了一声。
“别拉在我头上!”感慨过后我大叫,她俩笑起来。
这时一同排队的人都看向我们,可能觉得相比鸽子,我们三个更奇怪。
蚂蚁最终没有留在伊尔库茨克,跟我们一同上了开往利斯特维扬卡的巴士。挤上车时小面包正好剩下了三个位置,最前面两个,倒数第二排一位长着络腮胡的男孩身边有一个,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把大包小包卸下来。
巴士里亮着一盏饱和度极高的绿灯,映得整个车厢都是荧光绿。挨着窗户的两边挂着能垂下遮住一半窗户的窗帘,在司机背后也有一张窗帘,完全隔开乘客和驾驶舱。灯太亮了,我甚至分不清窗帘是白还是绿,感觉自己处在绿色的消毒柜里。冬天的棉服让座位变得更加狭窄,我抱着背包斜坐在椅子上,头正好能枕着它。
这种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小巴总会给人一种偏安一隅的感觉,因为旅途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够留给自己,我打量着四周,感觉车上大多是到城市里办事或者买货的镇上人,他们互相并不认识,却有一些共性,与我们真正的外来人有明显区别。
汽车逐渐驶出市区,安静下来,我转头看我身边的男孩,他正在刷ins,大概也就二十来岁,五官有棱有角,我很无聊,心里在猜他是当地人还是背包客。
靖文和蚂蚁此时跟身边的俄罗斯阿姨用聊天软件聊得不亦乐乎,汽车颠簸,我听不太清楚,大概在问阿姨当地人都去哪里跨年,阿姨拿着靖文的手机打了半天的字,靖文拿过来一看,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
到底说了什么?我坐在后排干着急,但在车上大声问她们感觉也不太合适,也干脆作罢,随后看到阿姨好像给了她俩一人一块糖,我渐渐倦意袭来,闭上眼睛休息。
忽然,我感觉有谁在我肩膀上靠了我一下,我吓了一跳,往过道一闪,回头看,身边的男孩正对着我笑得灿烂,我一瞬间明白,他好像是在模拟在公交车上睡着靠在邻座的偶像剧情节,我忍不住笑,心想这男孩好可爱。
他也对着我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一张海豹的图片。
“What’s this?”
他拿出翻译软件,直接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点头,随后他俄译中,说:“这是郁金香。”
我很困惑,摇摇头,心里猜测他估计是打错了海豹的俄文,但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过了一会儿他打:“Can you speak English?”
我又点头。他将文字切换成俄译英。
-These are seals.
-Are they hibernating?
他摇头。
-If you're in Baikal tomorrow, you can see them.
-where?
他关掉翻译软件,打开地图找到了,指了指图上的绿色小爪子,是海洋馆。
我点点头,拿出手机:“I take a photo.”
拍完照之后我想了想,接着问他。
-Where will you spend New Year's day tomorrow?
-I m XXX Tomorrow is not New Year's day for me
-In China, we celebrate the New Year in February
-We celebrate in March.
我还想说些什么,靖文回头问我民宿地址,要给司机看,我抬头发现车上就只剩下我们几个,我跑过去掀开隔着的帘子,外面太阳已经落山,面前是一条车窗框起来的公路。
软件显示我们已经到了,我赶紧示意司机停下来,回到车内整理行李,络腮胡男孩看着我,拿手机让我看。
“Happy New year!”
我大笑着拉开车门,回过头冲他和蚂蚁招手告别,跳下了车。
视野突然宽阔,贝加尔湖翻滚的波浪迎面而来,犹如大海一般,沿湖公路被一下一下拍打,厚厚的雪还堆在岸边,湖水却毫不在意,趁着最后一杯夕阳欢唱。
2
奥利洪岛被视为俄罗斯北部萨满教的中心,在萨满传说里,贝加尔是个非常有力量的老人。
在神话中,他把自己唯一的漂亮女儿安加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有一个名叫伊尔库茨克的老人看上了安加拉,想要娶她。而安加拉爱着叶尼塞,便偷偷嫁给了他。
这一举动激怒了贝加尔,他掀起滔天巨浪想要阻止,但为时已晚,所以贝加尔的眼泪源源不断地从安加拉河流向叶尼塞河。
这个故事是在奥利洪的民宿,一个留学生讲给我们听的,因为正值俄罗斯新年,他们有七天假期,所以从莫斯科来贝加尔湖旅行,他惊叹我俩竟然有勇气跑这么远,还带着我们走到奥利洪岛最大的超市,向我们介绍了香肠和啤酒。
而利斯特维扬卡小镇,就处在贝加尔湖流向安加拉河的岔口。
靖文一直想找狗拉雪橇,但悲惨的是利斯特维扬卡的大年初一没有贝加尔湖博物馆、没有鱼市、没有海洋馆、也没有狗拉雪橇,大街上的门面几乎都关门,门面们对面就是冰冰冷冷的湖水,只有小广场上前一天放烟火的地方,一盒一盒烟火皮伫立在雪堆里。
我俩早该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前一天晚上我们被房东赶出了餐厅,因为她要在这里准备一家人的饭菜。之后我们花了半个小时才找到能吃饭的地方,进门就看到有好几波人在家庭聚餐,长条桌上有五到十个人,他们笑着聊着,也并不吵闹。还有几桌是像我们一样来旅行的中国人。临走时还遇到了在奥利洪火锅店出事的那一对女孩,她们并排坐着,亲密交谈。对面桌是一位一个人独自旅行的姑娘,她吃得不多,相机摆在桌上。
我俩在街上溜达,百无聊赖,这时蚂蚁发微信说她正在去滑雪场的路上,靖文想去,但在马路上与出租车沟通无果,气得玩起了投50卢比看2分钟湖水的望远镜。
“哇!果然!都是冰!”经过一夜冷冻,湖水又结了冰,远处的冰块漂浮,与一块一块的云形成俄罗斯方块。
望远镜黑下来的一刻我抬头,看到了一位像是中国面孔的瘦削男人和妻子,女儿,女儿看起来比我们小很多,但身高有一米七,不施脂粉,穿了一件貂皮大衣,一点也不冷的样子,妻子是东北面孔,大眼睛,头发烫成棕红色的卷。
我上前试探:“Hello!”
他看了我半晌,问是中国人吗?我俩点头,几个人相视一笑。
我问他们:“你们能打到车吗?他们也听不懂我们说话。”
“我们开车过来的。”男人说话很轻。
“哇!你们是开车来旅游?东北过来的吗?”
“没有,我就在这里工作。”男人说,“我们满洲里的。”
“哦——!”我俩恍然大悟地点头,其实并不知道满洲里在哪。
“我们朋友说这里有个滑雪场可以滑雪圈,她们已经过去了,感觉还挺好玩的。”靖文说。
男人看向女儿,说那咱们也去看看?
我们顺利搭上了顺风车,去往蚂蚁所在滑雪场,车上得知女孩在俄罗斯上大学,男人和妻子已经在俄罗斯呆了八年。
“太厉害了吧,那您俄语一定很好。”我说。
男人依旧腼腆,说:“没有没有,不太会。”然后骄傲地指了指女儿,说她可以。
爬了几段山路终于找到了滑雪场,正好在停车场就看到蚂蚁,她热情的向我们打招呼,身边还有一个姑娘,圆圆的脸,笑起来很甜,应该和一家三口的女儿差不多大。
蚂蚁介绍她,是同一个民宿,正好也是一个人就一起玩,圆脸妹子是湖南人,跟我们的行程相反,还没有上岛。我们也向她们介绍新朋友,我觉得好笑,仿佛突然组了个团游。
“不过我们先吃饭吧!”蚂蚁建议,“这边排队人很多,玩这个应该还挺耗费体力的。”
好了,现在这个团要先吃团餐。
点餐时女儿帮我们用俄语跟服务员沟通,遇到不会说的单词拿着菜单问父亲,父亲看起来交流完全没有障碍,但是男人只是帮我们翻译,自己并不点菜。我问他们真的不要吗?父亲只是把菜单往女儿面前推,让她看。
“你是来做交换生吗?我们刚来的时候也碰到了一个男生来交换,他还给我们讲有关贝加尔湖父亲和安加拉河公主的神话故事。”我问女儿。
“对,新年放七天假,就到这边来。”女儿有点害羞,说话时的样子能感觉出是还没有工作的学生。
“所以是女儿放假过来看你们,所以全家出来旅游是吗?”父亲点点头。
“那下一站准备去哪儿?”
“我们在伊尔库茨克开饭店,正好放假才过来。”父亲说。“晚上就开回去。”
我又问:“你们过年回国吗?”
父亲摇了摇头,说:“好些年没回去了,就在这里。”
我心里想,那今天,不就是你们的新年。
蚂蚁和湖南姑娘开心地分享昨天晚上跟中国房东喝酒蹦迪的快乐,靖文神采飞扬地描绘零点时对岸放的烟花,女儿忽然回头,看到酒店的电视上正在放一部苏联老片,她跟我们解释,这是一部45年前的电影,名叫《命运的捉弄》,“每年新年的时候,电视台都会放这个片子,而且俄罗斯人有个梗,他们问你看过多少遍这个电影,就是在问你多少岁。”
“哇,那不就是俄罗斯《还珠格格》?”
“哈哈,没错!”
吃完饭我们穿好装备准备去滑雪场,结账时我站在餐厅门口等待,看到前台精心布置的圣诞树,心想这里可能前几天又有一拨人在庆祝。这时那位父亲走过来,仿佛觉得新奇,举起手机笨拙地照了一张,女儿走过来问他,你们真的不吃吗?父亲略带嫌弃地小声说:“我们晚上回家包饺子呢。”
我一时间觉得不忍打扰,就先走了。
晚上,我们回到伊尔库茨克,准备返程,我看到靖文发的朋友圈,最后一张,是面包车上那位给糖的阿姨打下的话,她说:“无论你在哪里,新年都会到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