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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身后的和即将走近的

五月 2020-01-11 17:58:15

不记得在哪里读到这句话：所有远行的人，都浪漫的要命。All the people who travel afar are hopelessly romantic.

这里的浪漫固然不是狭义的。即便从广义上看，如果这个旅人离开的是一个分裂的社会，充满憎恨的社会，越来越危险的社会，这样的远行还会浪漫吗？如果这个旅人一直在独行，独自喝酒，独自望海，独自坐在咖啡馆的门前看过往的行人，独自去博物馆看历史，或对着一个景拍20张照片，或坐在爱彼迎的阳台上读小说，TA还浪漫吗？

年纪越大，知道的越少，浪漫彻底不重要。对自己考虑的少，对世界的失望多，对未来更加怀疑。

一步步走吧。

小城本来有直达芝加哥机场的大巴，两个月前这个公司倒闭了。道琼斯连创历史新高，中小公司却频频破产，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们依旧在挣扎。这个长途交通公司的工人们比早八晚五更辛勤，但繁荣和他们没有关系。

朋友送我到本地的小机场，我在机场搭火车去芝加哥市中心，再从市中心乘蓝线去机场。蓝线？不知道芝加哥还有蓝线红线黄线。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一丝不苟地尽他们的职责。买车票非常容易方便，一分钟之内什么都搞定。和工作人员聊天，感慨美国的公共交通非但没有改进，实际在倒退，他们说再这样下去，他们要么失去工作，要么罢工。反正结果都一样。

去芝加哥的火车古旧的在中国恐怕见不着了，地板很干净，但年久失修，一副老态，车厢也风吹日晒成黄色。我拿不准能不能把头靠在这样的车厢上，只好坐直了身体。乘客们友好地相互道早安，我想起一个来自印尼的朋友告诉我，她随做外交官的父亲居住过欧洲很多国家，到了美国终于有了定居的念头：“还是美国人热情，人人和你打招呼。在欧洲我们很少碰到这样的随和。”

美国南方的人更热情，陌生人会称你Sweetheart，honey。

区域火车非常慢，我带着耳机听小说，三小时居然一晃而过，火车准时抵达芝加哥。手机上导航的箭头乱晃，只好问路人蓝线最近的站在哪个方向。我知道车站的街名，知道只有5分钟的步行，却不知东南西北。一个非常非常帅的帅哥给我指了方向，果然，五分钟就走到了。一位脖子上挂了一大串钥匙的黑人大哥给一群灰鸽子喂食，他看到我东张西望便问：“亲爱的，你找什么？” “蓝线车站。” 他指着对面，“那就是。你从哪里来？” 我差点说从中国来，但我还是老实告诉他我从印第安纳来。“哎呀，给我给我，我带你去。” 不知道他和印第安纳有什么关系，他提起我的箱子，带我走过地下通道到了马路对面，上去就是车站。我谢谢他，他说不用谢，为他祈祷就行了。我问祈祷的内容是什么，他说为他母亲和他哥哥祈祷。他叫乔丹。

不知道乔丹一家是不是属于和市场的繁荣无关的那批人。佛教里飘扬的旗帜是祈祷，流水是祈祷，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可以祈祷。我边走边在心里念着乔丹这样的劳动大众。美国的繁荣离这些人们越来越远。

蓝线站里一个瘦小的黑人大叔当班，他看我手里拿着一张五美金的钞票，对我说：去机场三美金！OK，谢谢。我说。我只有五美金的小钞票，等着机子给我找零钱。我刚要把钞票放进去，他一步冲上来：你看。他指着机子上一排字。哦，售票机不找零钱，放多了等于你给CTA捐款了。我谢了他，用信用卡买了票。我又想到我的印尼朋友的话，心里猜想在欧洲的大城市，会有人阻止你多付钱？黑人大叔等着我的票出来，用钥匙打开栅栏的门让我通过。可能他看到我有个小箱子，但其他拖着箱子的人都走地铁正常通道。我肯定是迷失的羔羊状态，他不忍心不帮我。这些让人心痛的善良的人啊，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善良。

蓝线不到40分钟就到了O’Hare机场。在美国我很少乘地铁，主要是我们小镇人少，不必修地铁。上次是乘地铁是在加州，从长滩到洛杉矶市中心，一小时才两美金，便宜又准时。我和朋友讨论过为什么美国投资建设摩登的公共交通呢，大家都说美国人不愿意用公共交通，喜欢自己开车。但如果公共交通搞得便宜有效，美国人还会不用吗？其实我认为最主要是利润问题，公共交通不盈利，国家又不愿意补贴，公司只能倒闭。这就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区别。1%的极富阶层有自己的司机和飞机，他们不用公共交通，怎么会关心？社会主义在美国推销的出去吗？巨大的问号。支持桑德斯的年轻人居多，不清楚他们是真的是要改变传统的美国梦，还是头脑发热。这只能等桑德斯当总统才能知道答案，那时这批年轻人开始交30%甚至更高的税，来养活一批批退休的人。如果他们奉献的无怨无悔，心甘情愿，那么美国就到了搞社会主义的时候了。

过安检的时候，TSA一位很漂亮的黑人女孩检查我的胳膊，她戴着手套上下按摩我的右肩，我闭上眼说：不要停，继续继续。她哈哈笑起来。没有绝对严肃的事情。

飞机准时起飞了，有很多空座位，我换到中间，一人占了两个位置。

机翼下城市越来越小，终于被云覆盖了。身后渐行渐远的这片土地上，人们前所未有地相互憎恨，恶语和子弹成为家常便饭。当你和他们每一个人接触时，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各自回到家，上了社交网络，互相就变成了仇敌。一切似乎都很复杂。什么都好，但有个地方出了问题。不知是哪里。

正在前往的地方，人们以温和善良著称。但祥和之下是否也埋伏着不测？更令人不解的是，似乎全世界都在批判美国，讥笑美国，但同时又全力以赴地模仿，追赶美国，最终的目标是超越美国。似乎美国是标准。一切都很复杂。一切都好，但什么地方严重地错了。不知是哪里。

葡萄牙似乎有点不一样，四年前我在里斯本呆了一个月，交了几个朋友，他们都喜欢美国，也喜欢美国英语，或者叫美语。Nothing is predictable. 这次重返葡萄牙，能重续旧情吗？除了约见老朋友，我没有其他特定的计划，走到哪里是哪里，未知总有一分诱惑力。如果不去考虑人和有关人的一切，葡萄牙就是纯粹的美。我想我会在葡萄牙万分思念澳洲的考拉。也许应该彻底离开人类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