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19年度观影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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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th Ways Is The Only Way I Want It.
个人感觉,2019总体上是电影荒年。这一年,看了119部电影,足够惊艳的好电影,比前几年都少。或许作为一个普通观众,观影量突破1500后会进入平台期。更有可能是,生活的磨损,资源不断压缩(胖鸟事件、平台关闭等),人很怠惰去找小众的好电影。
回顾上一次的总结,已经是两年前。当时看过的好电影,情节历历在目。那篇文章开头所说的,当年的焦灼、幻梦、空虚感,来龙去脉仍在。
2020年已经来了,只希望我的表达更具体,更袒露。把那些纤细的思虑,试着描述出来。由此放手,向前走。
最后,可列可说的当然不止10部,都是私人口味,排名无先后(第一部除外)。
1.《某种女人》
我的年度电影。看完马上找到原著小说看完,甚至想再次翻译这篇小说。非常喜欢这本小说集的名字——Both Ways Is The Only Way I Want It。当时,中文版《两全其美》还没出版,感谢译者在豆瓣留下的长长影评介绍。
是6月中旬看到的电影,前面看了太多平淡或糟糕的作品,遇到它就觉得眼前一亮。
《某种女人》文学性足够,是要等待很久,才能邂逅的一场绵密敲击在心口的旅途。
三段故事,三个女人,三种生活情境。隐秘交汇,或完全平行。展示婚姻、工作、初长成的三个女人的一小片。片中的一幕幕风景,像爱德华·霍普画作般的场景,黯淡、灰濛、冷寂。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无端认定,这就是怀俄明故事。
想起阿城说的,物候影响国民性格。比如意大利人的热烈,日本人的物哀。而美国怀俄明这样的阴冷空旷,的确出产坚硬、粗粝、冷漠、灰败的情绪和故事。
最喜欢的,当然是Kristen表演的第三段故事。Beth和始终无名的印第安牧场女孩。一瞬间迸发的热情和关切,追索到底,却黯然收场的暗恋。小小的心火,始终在烧灼。能遇到爱,永远是生命之光。但奇迹般的爱,最终却仍没能把对方拉入这场爱中。等待、寻找、创造相遇,一地心碎的放手。
小说中,牧场女孩变成了男孩。可能的确先入为主,再加上无理由的爱,更喜欢电影中性别的改换。电影留下了难以描述的感情空间,供观众投射共情,两个女孩在沉默时的眼神,是小说留下的余味。
2. 《四个春天》
好得想细细哭一场。
家人是每个创作者最初的素材,和创作母题的来源。随着创作观念的成熟,导演的视角,从一开始对父母日常生活的欣赏、融入、主观赞美,转成冷静、旁观,仅仅记录和展示。
这个转折,大概就是从姐姐的葬礼开始。传统的击鼓丧歌,简直像匕首一样插入心脏动弹不得。而此后父母每一次悲伤、轻泣、欢笑、歌唱,导演都不再处于儿子的视角,而是真正的创作者模式。
诗一般的几个镜头久久难忘——卧室中,风吹动红色薄纱窗帘。妈妈观赏枝条洒落窗前的婆娑姿态。父亲母亲田野间唱歌。第一次发现,内容不涉及家国民族、宏大叙事的那些老歌,竟然那么动人。
3. 《徒手攀岩》
十年挚爱,难凉热血。被命悬一线的极限冒险激得泪目。
不同意一些短评说Alex像个固执的大孩子。一流的专业运动者,一定是智力、体力都十分平衡的。从表达来看,Alex曾经是个天才少年。那种精确地描述感受、情绪的能力,直奔主题的沟通方式,绝不能和他的部分情感障碍、所谓的童年创伤混为一谈。
至于伴侣的意义是什么,我完全认同他的选择。就是那个在你徒手攀到峰顶时,走过来和你并肩向下俯瞰的人。TA懂你的所有感受,根本无需费力解释或辩论。
但我承认,电影中Alex的伴侣,虽然理解他、支持他,还是付出了某种牺牲,成为一个等待的角色。而搬进城镇里的固定住所,选房子、家具、装修样式,算是Alex在两个人的互动磨合中所做的妥协。他执意挑战徒手攀岩,对于伴侣,未必不是某种自私。但也真的无解,关系就是羁绊。只在于你和对方,是否愿意和有能力承受,有一方“自私”地追逐心中所求时,可能带来的所有结果。
4. 《思悼》
3月集中看了很多韩国电影,有新片有重看。再次发现刘亚仁的迷人。
《思悼》太痛苦了。整部电影,把真实历史,落在父子关系上。不管是不是皇家,权力倾轧的家庭,都像是东亚儒家文化圈中共有的压抑特征。悲恸、扭曲、残暴、冷酷,只有零星几丝温情。
父与子的关系,好复杂。幸亏我没有类似的体验,否则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刘亚仁再次奉上极佳的表演,把翩翩少年郎,和饱受精神折磨,感受不到一点点亲情、关爱、理解的青年世子演绎得动人极了。他的脸如此复杂可塑,非常特别。希望他能做一个快乐的艺术家(在韩国似乎是很难),让观众看到更多作品。
同时推荐他的电影处女作《少年菀得》,青春热血,还好笑得不得了。
5. 《心如折纸》
太喜欢Michael,连带爱上这个伪纪录片中嵌套的故事。一段真人采访造成的相遇,反复讲述爱之存在,和奇迹的不可置疑。
但生活总归是平淡而易损的。从真假难辨的crush,到确定两个人之间的恋爱是为电影剧情服务的表演,多少有点遗憾。但太久没有看到让人心动的爱情故事了,其中又恰好包含最好的体验:创造。一边爱一边创造,能想到的最好的人生莫过于此。
6. 《普罗米修斯》
第三遍。从看不懂,到幡然醒悟,到开启“超验体验”。这次观影的超验时刻有两处,一处是David开启飞船,驾驶台前呈现宇宙星系的三维图像的那一刻。以及复制人应人类的请求问造物主为何制造他们时,他一言不发突然拧掉David头颈的那一刻。
人对自我存在的溯源,是永无止境的哲学问题。“异形”系列的好看,就在于人类这种智能生物,不惜一切代价,试图寻找自身起源之答案的姿态。
7.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艺术家在场》
这部纪录片,既看得太晚,又正正适当。
玛丽娜的艺术形式,几乎已经穷尽男女之间关系的根本。最后从冲突、碰撞、背叛中生发出对人类的悲悯。
“艺术家在场”这个终身回顾展中,玛丽娜三个月的凝视,是在质问对视双方的灵魂,那种人之为人的内里。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流泪。我相信,其中一定有“通神”的瞬间。
几十年的行为艺术作品,透露的是她对爱的需索、探求、掠夺、残暴、自虐、互伤,是一条追问爱是什么的必经之路。一个艺术家,用肉身穷尽几十年探索,做到了,回答了。一对恋人重走长城,从两端历时三个月相遇,拥抱分手,此后23年不见,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最震撼的爱情故事。
8. 《送我上青云》
好得想打十颗星。概念、主题、人物、台词、表演,无一不是上佳。没有一点点忸怩违和。
性、自我否定、脏污的生存,山雾和江水,人的不堪和挣扎。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是继《嘉年华》后,又一部极为惊喜的女性主义电影。它以一种别样的戏谑和啼笑皆非,把最沉重的主题讲透了。
9. 《登堂入室》
极其精彩。整部电影,基本讲透了文学可以做什么?为什么写作?我们怎样谈论文学?创作者如何以文字粉饰、遮掩,却最终无法藏匿的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和缺失。以及艺术中包含的,自我毁灭的冲动和激情。
10. 《痛苦与荣耀》
下半年尤其片荒,4星的电影都很少看到,终于快到年末,赶上这部最喜欢的电影。
讲述衰老、病痛、灰丧的知名导演,不再畏惧挖掘童年,回忆已逝的母亲的故事。
对于主角,痛苦的是,没有一天不想重拍电影,却困在一种巨大的空虚和孤独中。只能以毒瘾麻痹自己,缓解肉身的生理病痛。荣耀的是,和性向启蒙、童年故事、母亲、20几岁时最重要的一位恋人,重新和解。最后导演拍完自己的童年,直面曾经的贫穷、匮乏、爱意、天赋。整部电影,是一份缓慢、笃定、动人极了的自白。
在我这里,看电影,和读书、旅行一样,是劈开心中冰封大海的一把把斧子。无数次从电影中,淡出、定格、叠化,那些距离现实生活一恍然的瞬间,以及余音缭绕,长久未绝的情节、情绪、情感。让我得以解开桎梏,自由飞翔。
2020,希望在观影和提笔中,有许多御风而行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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