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和元年
一
今年对世界来说可能是动荡不安的一年,对我个人而言则是平淡、乏善可陈的一年。年初许下「想要成为好用的工具」的愿望,现在看来多少算是实现了。作为工具被使用、作为工具的机能被赞许,对如今的我而言远远比作为一个人被喜欢更快乐。如果可以,真想将人的那一部分存在舍弃。作为人的部分是如此丑陋且罪深い,而动画,动画是美丽的,我对动画怀抱着与黄前久美子凝视丽奈背影时类似的心情:为了这美丽的东西,去死也是值得的。
关于死,年末和同事们喝酒聊天的时候也讲到类似的笑话。我们说佐古看起来好年轻哦,不像三十八岁中年男子。同事说:アニメーター整天待在室内不晒太阳,所以大家都显年轻啦。塚田監督说:显年轻是显年轻,可是死得早啊。我们哈哈干笑几声赶紧换了话题。
对于死,我是并不很害怕的。就,曾经被说过性格里有种自毁的倾向,现在看来,确实是类似伊卡洛斯的扑火的倾向。自己卑微的人生没有价值,所以必须为了美丽高贵的东西去死,其他任何方式都是不可接受的。反复将自己的思虑向这个尖端扭曲让我获得一种无聊的自我陶醉感。但在这过程中,作为工具的技术与精神确实像铅笔一样被打磨和削尖了。
二
所以,什么是美丽的东西?就是在碰到它的瞬间会让手指像碰到滚烫的铁胚一样立刻缩回的东西,太灿烂所以让人头晕目眩无法直视、眼睛疼痛流泪的东西。
今年让我产生类似感受的东西有:プロメア的火焰,阿依努女人的红裙,影山飞雄的手臂线条,witness,汤浅的分镜(实物!),高坂丽奈的『新世界より』(第四次重温悠风号了)。还有很多,不展开讲了。
三
还有一种拒绝人类参与的美。想要为祂献身都是很难的,你只能远远地看,「万般柔情涌上心头」,但没有办法说。
比如相模湾静谧的海。初雪的富士山。早樱。十月某一天,工作到一半,社长(一个大叔P)突然跑到办公室来大叫「今天天台上的夕阳非常好看,语言表达不出来,大家快来看!」于是半个公司的人都蜂拥到天台上。确实非常辉煌哀丽,横贯几乎整个天穹,富士山极远极小,但轮廓鲜明地浸润在夕烧里,彷佛在岩浆中接受熔炼。此时天空的景色就是三岛由纪夫说的「人类从来见不到的内脏的色彩,依靠这大手术而展现于天空」「空气里充满了色彩的毒素」。想再读一遍『晓寺』了。
四
今年站在一个比较安全平稳的位置回忆过去,过去变得像纸片剧场一样单薄但颜色鲜明:南方正午闪烁的海。萨克斯簧片夹住舌头的痛感。中学操场上一座大象形状的滑梯。长跑之后嘴里的铁锈味。肮脏的雪。漫长仿佛没有尽头的夏日,穿着人字拖,喝得半醉,爬上燠热的、长长的石头台阶。鸡蛋花的气味在夜晚昏红的灯光里蒸腾,环海公路的斜阳下椰子树的剪影像炭笔画一样鲜烈。因为在海边走了太多路,脚趾被砂粒磨得发痛。而海是一如既往温柔、寂寞的。
像这样时常把回忆从抽屉里取出来把玩的空虚的中年男子行为,会被二十岁的我嘲笑吧。
五
令和2年的目标是继续磨练技艺,做更多LO和时间感方面的练习,还有细致刻画阴影的练习。
新年愿望是,希望大家都有勇气和意志贯彻自己信任的美德。
在豆瓣可以说的东西好像也只有这么多了。
良いお年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