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记
早上出门吃砂锅，紫菜豆腐，路上又飘起了雪。
周一和吉庆、李是、胡了了、湃溪等老友、小友弄了一次小型朗诵会。弄之前还在忐忑，想打退堂鼓，不想整了。后来，李是说，这回你可不许再变卦了，消息发出去你就不能退缩了。事情一步步的进展，还好我最终没有打退堂鼓。喝了瓶苏打水，又喝了一瓶科罗娜，有点醉意，挺好。白白乎乎的说了一大堆废话。听的过程中一直在不停思考，学习，很受启发。有些诗歌印象深刻，比如胡了了的长篇叙事诗，还有湃的一些很好的短诗，都认真听了，还有一首皮草诗，年轻人写东西不受拘束，真挺好。学到了不少。
李是的诗这回算是听清楚了，上一次一起朗诵是在十几年前，那一次天问什么诗歌朗诵会，来了一帮大咖，李是上去喊了一通，啥也没听清。李是属于乡野派，无门无派，自己写，最早卖大口碟片，现在搞摇滚演出。这回仔细听了他的几首诗，也算对他的人多了几分了解，他胖了，发福了，我也胖了，我们都快四十了。
下面是他的两首诗：
烟 戒烟者 寻找烟蒂的人
我就是那个诗人
我在新东方门口等我的女人
女人没等到 等到了一个流浪汉
赤裸着身体 在地上找烟屁
我点燃一根红塔山
不是滋味
他背对着我 那皮肤的颜色 像我走失多年的兄弟
我递给他半包烟
说 大哥 你抽吧 我戒了
他口齿不清 表情像哭着笑
或者是 笑着哭
他抽烟的方法很特别
先点燃 抽一口 在地面上碾灭 再用手指捻
再抽一口 再碾灭
他的手指都是黑色的
那种烟灰的炭黑 那支烟在他的反复折磨下
依然 毅然 坚忍着 燃烧
像是这位兄弟的宿命
我就是那个人
我忘记了一切
姓名 身份 家乡
我是谁 下顿吃什么 早市遗留的新鲜蔬菜
还是饭馆的油腻折箩
我不在乎
我找寻的只是一只健康的烟蒂
不要太长 不要太短 我不喜欢中华
外烟最给劲 但是没人随手丢弃
这里是平民区
一群民工在路口等人领走
我从来不捡他们的烟屁
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我
但他们捡到红塔山 不会像我这样开心
曾经有一次
在马路牙子上
我赤裸的脊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时候
一个诗人递给我半包红塔山
他说他戒了 连打火机都给我了
我觉得他戒备我
但是我还是很激动
我甚至无法 点燃火焰
点燃 烟 与 烟蒂的区别
我深深吸上一口 然后
我把火热的光 钉在地面上
他快死掉时我才放过
用我的手指 感受它的温度
那命悬一线的一缕
再次进入我的肺 我的心脏
好受了一些 他问我一堆废话
我有点激动了
眼泪差点下来
我抽完这支 他又给我点了一支
我看见他惊愕的嘴巴
一定在猜测我为什么要和一支烟过不去
其实 我想证明的是
当我每一次把那光亮毁灭的时候
我重新拾起的都是一支新鲜的烟屁
不是来自施舍
我就是那支烟
别人都叫我红塔山
红塔山 经典 1965
我和我的众多兄弟一样 有着从容燃烧的命运
但是
在一个清晨
农民工的劳务市场
我从主人的口袋里
瞥见我的兄弟复活和死亡
在一个流浪汉的嘴角 那不可名状的笑意
从一只手到另一只手
主人迟疑了三分钟
他说 大哥 你抽 我戒
另一只手颤抖 激动地说不出话
打火机都害怕 这只漆黑的手
不肯吐出火花
夹着我的手指距离一寸的嘴巴
吐出没人能听懂的语言
他只说给自己听
主人默默看着
嘴巴 手指 地面 每段距离
我都痛着被撕裂
我的闪亮头颅挤压在柏油路面
我的脖子都要断了 我窒息了
一双手指在我的身体上揉搓
我甚至想就此绝望 了断
悬于头顶的那一丝灵魂
萦绕 飘不散
i o
i是in
是进入
从你的肉身
夹杂了积蓄已久的情感
夹杂了从喉咙咳出的血
夹杂了那些被人无视的思想
in 进入我
被摔落在舞台上的一只麦克风
进入一根长达十年的信号线
进入我的调音台 一个信息处理的中心
一个 变换莫测的大脑
声音 被消切 被曲解 被搭载
与某种金属 木头 pvc材料 兽皮 的合体
在与骨头的撞击下发出的嚎叫一起
复合成波长在20赫兹到20千赫兹的区间内的图谱
绿色是安全
黄色是危险
红色是崩溃
整个系统崩溃
某个过载的回路在两个人对视的目光里反复冲撞
从你 到我 从我 到你
从一个时间的节点到另一个时间的节点
从一个空间的边缘到另一个空间的边缘
就像小酒馆里对望的两张空椅子
此时 你 落座 彼时 我 起身
o是out
是输出
由一种电磁运动 被逆转成另一种电磁运动
依旧是以一种波的形式 在房间内蔓延
传达
敲击与震动 包裹着肉身前行 跃起 冲撞
一颗孤独的灵魂 被抛起在头顶
又和着汗水 摔落
请告诉我这就是自由
哪怕短暂到逃不出这个夜晚
请告诉我这就是信仰
哪怕脆弱到午夜就已然散场
请告诉我这就是青春
哪怕张扬到整个星空都黯淡无光
而我想说的是
这所有的灿烂 这所有的荣光
只不过是镣铐上的舞蹈
只不过是扑火的飞蛾
只不过是证明对这个世界仍怀有不甘的把戏
只不过
只不过
你早已厌倦了我的诉说
我像一只焦虑的扬声器
在曲终人散的时分
升腾起刺鼻的烟雾
以出示我的愤怒
我喜欢与我风格不同的诗，我总是可以从别人那里学习到一些东西。这可能和我的为人的性格有关，我总是看到别人性格中好的的一面，这可能与我的性格又有关。这几首诗歌不是技术上怎么好，而是有一种松弛，有一种新东西，人喜欢的东西总能以不同的方式进入到他或者她的诗里，这一点无法避免，李是受摇滚乐影响很重，从他的诗歌里你可以看出张楚、崔健，窦唯的影子。这赋予了他的诗歌一些不同于别人的特质，我读诗不看一流二流，我从诗歌里面分辨的是独特的个人性，我不是诗歌审判官，尤其是对待同时代人的诗歌，我更多的是采用一种共时性的态度，同道人的热情，仔细倾听给予肯定和鼓励，这是人人都需要的。诗歌也不是某种竞技比赛，我看到的是每个人的人性和困惑痛苦，而不是充当诗歌审判官。什么坛最后的都是祭坛，对于同时代人一切都是刚刚开始，分出三流九等没什么必要，有人说诗歌高深莫测，有人觉得诗歌就是个人表达，都无可厚非。这个时代我们需要做的是让更多的树木自由自在的生长起来，而不是拿一把尺子去到处测量，然后给人定性，一切都为时过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