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na
冬至的前一天晚上Nana失踪了。
失踪的前后颇为诡异。Nico六点多回家,Nana和她的姐姐道道一前一后迎接她。Nana照例进入卧室和书房(没人在的时候都关着门)巡视一番,Nico打开了阳台的窗户就回到餐厅作自己的事。我七点回到家,只有道道在客厅迎我,Nana并没有出来。我们聊了几句公司的事情,想起有两天没有给她妈妈打电话,她拨了家里的电话。我心里隐隐有一丝的不安,走进卧室找Nana,没有,储藏室,没有。书房,没有。阳台,也没有。重新折返卧室和储藏室,打开所有的柜门和抽屉,没有。书房的书架们,没有。厨房的橱柜们,烤箱们,阳台的洗衣机和烘衣机,都没有。我冲着还在跟她妈打电话的Nico叫道,“先别打了,Nana不见了。” 她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了,但是下意识的跟她妈妈道了晚安挂掉了电话。然后重新在每个房间和柜门里搜索一遍。仍然是什么也没有。在之后就是冲下楼去。。。黑暗似乎要掩盖掉一切真相,我们一无所获。 她受伤了吗? 她被别的猫欺负了吗?她还活着吗?? 深夜两点,我听见外面的猫在叫,又立刻冲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下起了雨。趁天刚亮又下楼。天亮后好好看清了应该是Nana跳下来的花园,地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心里稍稍放下了一些。继续沿着小区的小道边走边呼唤着Nana。雨从淅淅沥沥变成珠帘,心又往下一沉。当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里时,Nico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我们想到过分别,想到过死亡,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的到来,而且是以这样突如其来的方式。
Nana的大名叫马里纳,是一只性格开朗的三花猫。捡到她的前两天我们刚听了马里纳爵士的圣马丁乐团在上交的演出,故取此名以纪念大师。Nana在三花猫里是美人胚一个。从下巴到肚皮雪白,背上先是萌萌的奶黄,长大后又生出有几道淡淡的豹纹. Nana的性格也非常开朗,很多时候你会把她当成男孩子。从不惧怕人(长大后被姐姐带得开始躲陌生人了),跟每个人都亲近,每次都是主动跟姐姐玩,姐姐不高兴的时候她还会主动哄姐姐。家里的两任阿姨都最喜欢她。 Nico的爸妈也更偏爱Nana, 都是因为她的性格亲人(有奶便是娘)。
我们在她失踪的第三个晚上,两个人在餐桌呆呆的坐着,不知是谁挑起的话题,两个人都觉得Nana不在家之后安静了很多,再也不用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是检查Nana又没有在屋里干坏事。Nana干过的坏事还不少啊,家里的两套音响被她尿了,其中一套报废。旧家的床上用品和沙发被她尿了个遍。打碎的花瓶,地板被尿泡出的凸起,。。。她干的坏事越多就越难以忘记她。说到最后,两个人又是以泪洗面。
我们在之后的几天慢慢平静了下来,开始思考我们到底是Nana需要我们还是我们更需要Nana。是不是我们太过于自私而把他们圈养在小小的室内,那些流浪在外的猫咪是不是更符合他们生存的天性。Nana的姐姐有着先天的不足,她应该更适合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而Nana生性好动,对窗外的一切充满好奇,她的运动能力远远超过她的姐姐甚至不逊色于院子里的流浪姐妹,她也许更适合生活在室外,和她的伴侣们生活在一起。她可以是院子里的公主和皇后。让我们想起Elsa的故事,那是非洲的一只母狮子,从小听到并深深记住的故事。这和人们故意丢弃宠物是截然不同的。我们找到Nana会不会让她继续在院子里生活还是要重新把她关在阳台和客厅的小小空间? 我们如果找到她要给她做绝育手术让她从此彻底失去交配和生育的能力吗?如果找到她。。。。
我们在Nana失踪的第八天去了北京三天, 北京的天很冷,无雨,阳光很好。北海下午的草地上几只长毛的宫猫在晒着太阳。上海其时正下着雨,虽然温度不低但是湿冷。Nana也许正在雨中寻觅食物,或是躲在汽车下面。
从北京回来的前一天,我们去了雍和宫替Nana祈祷,Nico很虔诚的一个殿一个殿的拜过去,我在宗喀巴大师的像前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却什么也没有,我只想祈祷平和和平静,我突然觉得为Nana去乞求佛的保佑是多么渺小和无力。我磕了头,我又抬头看了看宗喀巴大师,他的相貌很有长者的宽厚和平和,在他的面前,Nana这件事变得很轻,轻得可以让你马上放下。
那个晚上我们在侄女家吃饭,他们养了一个十二岁的泰迪犬,灵性十足,我们争着抱他与他合影。饭桌上我们谈起失踪的Nana,侄女提到她的一个客户的宠猫从宠物院跑了出来,最后过了二十天还是在宠物院的边上找到,那只猫猫最后还是挣扎着回到它离开的地方寻找生的机会。
在北京的最后一天短暂而漫长,我们去了大妈家,大妈和大爷刚从养老院搬回来, 大爷坚决要回家,他觉得养老院没有家的感觉,养老院的房间里除了床就是过道,一回到屋里就是回到床上。吃饭的时候四人一桌固定的位置,三菜一汤的固定搭配,一天三餐的固定饭点都让他觉得无法忍受。大妈还是无比怀念养老院的日子,每天可以和院里的老人一起散步聊天,每天固定的打扫房间和三餐的照顾省却了她的大部分繁琐的家务,她显然更加适应这样的集体生活。 我看着两个人在我们面前争相诉说自己的理由,我又能说什么呢?
我们回到上海的家已经是晚上八点。我放下行李后端着一份猫粮去Nana失踪的地方转一下。猫粮放到一楼花园的栅栏下慢慢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微弱而延绵的回应从院子的深处传来,声音越来越大。一个熟悉的影子从院子的一个豁口里慢慢的挪了过来,那是我们的Nan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