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哺育了多少人的美梦（1）-我的待业日记1220

在正式搬家到广州之前，我大概花了将近两周的时间找房子。我问了一些朋友、看了一些帖子，同时由于收入的骤然下降，我选择了更加偏远一点的区域去租住，因此一开始的目标地点定在了三号线和五号线沿线的地铁站附近。

我第一个到访的地点就是车陂和车陂南。我在豆瓣上找到了一些放租的帖子，跟发帖人联系了以后便出发到响应的地铁口。一下地铁站到地面，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工地还有黄黑色相间的铁栅栏。

那是一处市政路建现场，贴着栅栏大概不到30里面的旁边有若干包子店等早餐店，一家肯德基，还有一家必胜客。左边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马路，右边是一条蜿蜒狭长的小路直通村落。我在必胜客先吃了个午饭，中途问了一个服务员周边租赁的情况。服务员告诉我说，租房子最好找本地的房东，不要找那种承包商，因为价格贵、出了事还不负责任。她还提醒我说，这边的房子紧俏，通常半年起租，退租以后大概一两天就能重新再租出去了，所以看中了最好马上做决定给订金。

谢过服务员以后，我开始沿着那条蜿蜒的小路走入村里。

进去以后，完全是另一幅面貌。我看到九曲十八弯的羊肠小道，每条小道又延伸出无数个方向，有的路甚至宽窄程度不超过30厘米，却有人来往穿梭着。快递车、外卖配送员、收废品的、拉货的，络绎不绝；路旁两侧的自盖房彷如高耸入云，遮天蔽日，抬头一看，抛出的各种材质的露台晾衫网、防盗网上密密麻麻地挂着N件衣物；不时有冷气机滴水到头顶，路旁各类小吃店餐饮店的招牌热闹得仿佛是哪座城市的地下商业界。地上的积水坑里飘着纸巾、果皮、痰、各类废纸垃圾和塑料袋。我好像瞬间进入了《银翼杀手2049》里面的赛博朋克未来城一样，空气中那泛着铁锈的味道，令人感到潮湿、恶寒。

我留意到小道前方的一个角落里堆放着两个高大的垃圾箱，一绿一黑，满是刮痕和破损，在那么热闹的城中村巷子里活像两个并排站着的loser，在嘲笑着所有过往的人们。我朝着前方继续走，极力想要避开那两个垃圾桶，然而路太窄、车太多，正走着的时候后面一个送快递的小哥“哔哔哔”响铃提示我靠边。我只好快速挪动到距离垃圾桶只有不到10厘米的距离，“贴着边”地路过。鼻腔里顿时充满了一股酸臭难闻的味道。我心里想：没得选，路就是这么窄，你只能这么走了。

“我，没得选了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我连续看了好几家转租的房子，我彻底明白到其实很多人真的没得选。在来广州城中村走访之前，我无法想象一栋民房可以好像无限构建和分割一样，一栋民房可以多至十层高，甚至连顶楼阳台都可以用铁皮盖起来出租。楼梯那永远昏暗的灯光似有似无，台阶好像永远都走不完。每一层的每一个转角都有五六个单间。房东推开门，一床一柜一桌一椅，白色的墙皮上藏污纳垢，顶上的白炽灯要么白得刺眼、要么灰的昏黄，厕所和厨房自成一体、相互之间没有遮挡，电热水器的白色电线变黄、歪歪扭扭地插头同样歪歪扭扭地插在同样泛黄的插座上。厨房里甚至没有煮食的炉具，洗碗台则是独立地用不锈钢垒起来放在墙边，上面是白色的水管延伸出来的一个塑料水龙头。

在我的要求下，房东不情不愿地关上了白炽灯。瞬间，整个房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不确定我到底活在白天还是黑夜。房东看我对采光条件不满意，在黑暗中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熟练地走向了这个屋子里的唯一一扇窗帘处，拉开，我看到的是，不足20厘米的间距，以及隔壁楼栋红色的外墙砖。

“真可笑啊，居然连外墙砖都不舍得贴。”这时我心里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喂小姐，你考虑得怎么样？合适就定下来，不合适的话我朋友那里也有空的，你要不要看下？”我看向“房东”。一位三十五岁以上的女性，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皮包，还有两台手机，说着带着外地口音的普通话显然也不是刚才餐厅服务员说的“本地房东”了。盛情邀请之下，“房东”用小电驴载着我抵达了她朋友的屋子门前。

地上是一堆堆的钉子，木板粘合剂，玻璃胶用的打胶枪，旁边蹲着一个男人在砰砰砰地敲打一块木板，刚好门口从里面出来一个带着白色木工手套的男人准备搬一扇棕色木门上楼。那位女士跟蹲地上的男人寒暄了几句，便催促我自己独自上去看看房子。

我依照指示沿楼梯上去，满目都是各式建筑材料，此时鼻子里一阵刺痛，是油漆、白乳胶和天拿水的味道。我上到三楼，一层一共7个隔间。我随意进了一间隔间，采光条件倒是比前面的那家好太多，无需依赖白炽灯也有充分的光照，然而整个隔间空空如也，只有地上的一堆塑料薄膜和些许木板边角料。我逗留了不到两分钟便赶紧下楼了。

“房东”看我下来便马上迎上前问我是否合适。我反问说：“怎么还在建呢？这怎么住？”

“房东”一听松口气，似乎看到交易的希望，安慰我说：“我朋友这里是刚刚盘下来了整栋楼，在翻新，我们要做成公寓的，有24小时监控的，很安全的。所有家具都是全新买的，这不我刚刚问了师傅，他说今天下午家具就到了，给你放上去，搞干净卫生，通风两三天就行了。你现在租才有这个价，要是等它全部都装修好了，肯定价格就蹭蹭蹭往上涨了。”

此时，我脑海中又萦绕了那句话——“我，没得选了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