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世界意味着什么
感激你在这个地方写得好 ——沃尔科特,《在悬崖上》
多年前,我读到阿西莫夫的一则科幻短篇《最后的问题》。小说本身篇幅不长,所讲述的故事也并不复杂,在想象中,阿西莫夫让一代代人类无休无止地追问那个“最后的问题”,即宇宙的终结是否果真在所难免?而直到宇宙归于热寂、一切都不再发生运动和变化,“数据”的收集才得以完成,心灵才知晓了最终的答案,并重启了这个寂灭的宇宙。阿西莫夫的叙事平静而又瑰丽,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人类与宇宙恢弘的命运,这固然令人惊叹。不过每当心头再次浮现那些浩渺的星云,我总感到让我真正难以忘怀的其实是小说的另一部分。后来,在张枣那里我读到了类似的感受。在那篇著名的论文《朝向语言风景的危险旅行》中,张枣将“元诗”放置在了宇宙的浩瀚背景下,“元诗”正是要“发明一种言说”以“打破萦绕人类的宇宙沉寂”。事实上阿西莫夫和张枣分享着同一种观念,他们无比强悍地将心灵和宇宙紧紧楔在了一起:阿西莫夫站在宇宙的角度来揭示心灵对于宇宙的重要性,《最后的问题》的结尾意味着,如果宇宙失去了心灵的观照,它便同时失去了未来;而张枣则强调问题的另一面,他站在心灵的角度,反过来揭示宇宙对于心灵的重要性,如果心灵不将宇宙视为其旅行的基本背景,它便只能沦为虚无。 不客气地说,如果不能在宇宙的意义上得以成立,写作就只能是一种无聊的消耗。开始习诗的几年里,我一方面常常因为意识到这一点而感到芒刺在背,一方面又私下里用这样的标准去审视我所喜爱的写者,后者常常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问题也渐渐开朗起来。必须时刻感受到作为日常生活的宇宙,像沃尔科特在《安的列斯群岛:史诗往事的断想》中所说,“阳光、工作和生存的现实”、“乡村小路边的一座房屋”、“加勒比海”,这些他所热衷于书写的事物“可以用一个集合名词——世界——来概括”。和里尔克一样,沃尔科特时刻准备着回应这一作为总体的世界对于一颗心灵的召唤。再往远处看,这条看似高蹈的道路其实远低于人群——福楼拜一定会认同这一点,世界不仅是《包法利夫人》中帽子的缀饰那强烈的反光,是门下穿过的风吹起的尘埃,是令人驻足于村头的钢琴声,还是《一颗简单的心》中那只残破的鹦鹉标本,来人世间盛舀过苦难的心灵最终会认真端详起它,将它摆放在圣坛上。我只能这样来看待自己的生活:橱中的碗筷、一座海滨的摩登都市、夜雨中凝聚着政治与资本力量的垃圾屋前那遮挡了一束灯光的志愿者……我看到,世界绝非什么无力的客体或对象;尽管饱含着痛苦,它最终是一种热爱的产物。 2019.10,上海 (本文刊于《诗刊》2019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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