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法的肌理

信奉现实主义的人,大概会对「战争与武装冲突法」嗤之以鼻,认为这些公约条文无非是外交辞令般斗嘴的产物。
他们大概也会嘲笑近代早期欧洲战场上,敌对双方列队枪毙的战术。
法国大革命之后,民族主义兴起、征兵制的施行使得拿破仑得以用高度灵活机动的新战术摧毁这种旧战术。

现代的队列方阵是这种线列步兵战术消亡后,褪下的空壳。
那么,「战争与武装冲突法」又是谁的壳?
菲特大帝在1752年「报复性地」拒绝偿还所欠英国的西里西亚贷款,在以后的历史中再也没有发生过。
法国大革命战争是最后一个在战争爆发时在交战国领土上没收敌方国民私有财产的重要例子。
克里米亚战争爆发之后,敌对国的商人被允许离开口岸。从那场战争开始,交战国之间很大程度的贸易往来被容许了。
因此在美西战争期间,中立国的船只——装载着美国所属货物,只要不是战争禁运品——就可以获得通行驶向西班牙港口。

历史清晰地显示,「战争与武装冲突法」作为调整冲突各方关系的力量在发挥着作用,甚至对作战手段、作战起讫、参战资格、人道主义等都做了详尽的规定。 从1856年4月16日各国签署《巴黎海战宣言》开始,欧洲对「战争猛兽」进行了规制,随后逐渐发展出「日内瓦公约体系」和「海牙公约体系」这两个体系。
战争仿佛沦为体育竞技,赛场上充斥着规则和裁判。
铁与血呢?
事实上,铁血宰相俾斯麦正是生活在这个注重竞技规则的时代。

1871年普法战争胜利后,俾斯麦迅速叫停了前线将士。
为什么不乘胜追击?
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他清楚「战争与武装冲突法」背后的规则。
普鲁士强势崛起利用了这个规则,却也扰乱了这个规则。通过发动普法战争,欧洲又回到了这个规则。
但再前进一步,普鲁士就会被这个规则反噬。
也正是在这个规则的作用下,欧洲在1815-1914年间实现了百年和平。

这个规则就是赫赫有名的势力均衡机制。
在这个百年和平的第一阶段,伴随着法国大革命的爆发,新生中产阶级成为威胁世袭王公贵族的革命力量。
借助于国王和贵族结成的国际性血缘关系和罗马教会提供恩典的等级制度,神圣同盟成为扼杀资本主义势力、维护欧陆和平的警察力量。
到了第二阶段,新经济获胜。 此时中产阶级自身已是和平利益的信使,甚至比它们的保守先辈更有力,并且受到了新经济体制的国内—国际特性的滋养。
那么,中产阶级为什么要极力维护和平?

资本主义兴起之后,以英国伦敦为中心的国际金融逐渐主导全球贸易。
从伦敦流出的投资流如潮汐一般在世界各国推进,铁路、工厂、农场拔地而起,资本家只需静静等待收成之时,各国以更高利率返还贷款。
然而,爆发全面战争既会摧毁贸易,也会严重影响投资。
逐利的资本家为了防止国际金融的破坏,于是动员各国外交官走上谈判桌。
因此,我们能够看到,当美、德迅速崛起,并用美元和马克扰乱国际金融,动摇英国霸权根基时,两次世界大战旋即吞噬了欧洲文明。

参考资料:波兰尼 著,冯钢、刘阳 译,《大转型——我们时代的政治与经济起源》(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