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柜计划和记录（二）

接上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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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是我的发小，除了有点八卦之外，他一个非常典型的直男，也是我第一个出柜的异性。我说我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了，没有细节，等我回国我们再聊。那时我和ex在一起三年半了。只是没想到，等我回国再见到R时，已经结束了长达四年半的恋情。R有点惊讶，惊讶于他自己什么时候才得知，我却已经分开了。他说起自己也有LGBT的朋友，聊起了他的朋友，具体什么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但目的大致是让我不要太担心。他问我确定只喜欢女生吗？我说不一定的，他说就是嘛之类的话，让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我说不一定的原因是我不想给自己贴上任何的标签，我觉得人的感情是有无限可能性的，我更倾向于接受性别和性向流动性的说法，希望忠于自己内心的选择去爱上任何一个有可能爱上的人，而不是标签本身限制的那个性别。如果非要定义自己，我会认为自己是Queer。不过在当时很难解释清这些非常理论，直人们一时也难以理解的东西（只是在当时的我看来），我就没有再多说。我们又聊起了工作、婚姻和新形式的关系。事后我有些后悔，没有跟他一一解释清楚，可能也是自己对性向，或者说对自己并不是那么地有把握和自信。但我知道他的话是没有任何恶意的，我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可以交换秘密的朋友，他的反应只不过就是非常典型的直人的本能反应。

但今天记录下这些之后，我希望自己下次遇到一样的问题，会回应得更好。

9.

第九个出柜的对象，是我的表姐，2019年，这是我第一次向家人出柜。我和ex刚刚分手，我们和平但悲伤地分开，并不是因为不再爱对方，而是觉得再也走不下去了——社会、家庭和自身赋予的种种压力。很多的伤心和绝望，让我决定要向姐姐出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曾替她出头说话，我直觉她一定会理解我；同时也希望日后出柜，家里能有人支持我。她的反应相当平静，她说她猜到了我喜欢女生；问我对方是谁，是否是她认识的人。我跟她说出于对ex的尊重，我不能告诉她。她猜了两三个名字，立刻就猜到了。但我一一否认，不过说实话，我并不太确定她是否相信我的否认，因为我和ex早已经亲密如家人。ex是体贴懂事又周到的家伙，比我要稳重得多，她有自己独特的魅力，我的家人们也都很喜欢她，甚至会常常提起她，把她当做正面范例来教育我；他们还会主动邀请ex来家里作客吃饭...但我们突然就不再联系，是谁都会怀疑吧。（哈哈哈哈所以我嗑的cp如果从如胶似漆的朋友突然毫无联系关系降到冰点，我就会觉得很可能是真爱过）。

非常意外的，她第一次真的是作为姐姐的身份对我说了许多人生哲理，分析了很多因素和问题，并劝我暂时不要向父母尤其是母亲出柜。这一点让我有些失落，但我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分析是对的。她问我是不是只喜欢女生永远不可能喜欢男生，我否认了，但我的否认并不是她所理解的意思。不过她说，你自己都如此不确定，你更不能告诉你父母。某种程度我觉得这是对的，因为如果父母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也暂时不会有更好的答案。但如果我给出这种“不确定”的答案，他们就不会死心，我也就很难真正意义上地结束这个议题。

所以，这也重新让我开始思考，我究竟应该如何应对父母有可能出现的反应和问题。尤其在自我认同为Queer的时候，怎么去表述和说服父母。什么时候才是向父母出柜的正确时机，出柜又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些都是此前我未仔细考虑过的问题。

10.

决定告诉我的好友M。其实是非常忐忑的。一是因为我觉得她很有可能告诉我另外一个朋友，但我和那位朋友并没有亲近到我觉得可以自如地出柜的距离。另一个原因是上中学的时候，她曾经试探性地问过我，并且明确地表达出这条路很辛苦，不希望我走这条路。我当然了解她那种“为你好”的concern，但这可能是我在温和类别的出柜反应里最不喜欢的一种了。

所幸的是，M这一次并没有再说什么。大概也因为我是以失恋为契机踹开了柜门哈哈。M猜了几个名字，就开始安慰看起来惨兮兮的我。好朋友就是这样的吧，也许未必认同，亦或者他们猜到了以后也开始和你一起进步。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愿意接受。他们更在意你的喜怒哀乐多过于其他的各种形式与概念。

几天前我刚刚和M说，我想要好好面对，计划好了慢慢向家人尤其父母出柜，她也很坚定地表示了赞同 :))

11.

接着是E。失恋后不久我发了一条分组的朋友圈表达了悲伤（这个分组都是亲密的朋友，或者至少我觉得向这些朋友出柜是安全的）。并且我下定决心如果这个分组里有人来问，我就很坦诚告诉对方。很快E就来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告诉她自己失恋了。哈哈哈哈她和其他几个朋友的第一反应都是一样的，大家都以为我一直是一个人，全然不知我恋爱的事实。她也问我是谁，自然我没有办法透露。E骂我傻，被人伤害了，依然保护她。我说没有伤害，只是对方压力太大了我能够理解。E很严肃地说“你不要理解她，我也遇到过这种人，虽然最后释怀了，可是哪有你这样一开始就释怀了的！”说她抱歉，不在我的城市，不然可以陪陪我。还告诉我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找她。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她问我要了地址，给我寄了几次花，每一次都很贴心地附着卡片，临近圣诞节和新年的祝福卡片，还有安慰我的一些话。觉得非常感动。又过了一阵子，我们约了见面，她也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拿自己举例子。真的就...不愧是大家的女神哈哈哈哈哈。说实话，有这样的朋友们可以说说话，多少分散了我一些注意力，虽然那段时间还是经常在家里偷偷哭起来，但起码面对父母的时候，没有脑袋一热就分分钟出柜。很感谢这些温柔的朋友，努力一点点地捂住我的伤口，也让我勉强在父母面前保持这一点不至于崩溃的体面。

12.

O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朋友。我们相隔多时，也终于见了面。借着撸猫的名义，我去了她家。回来的时候下着大雨，她开车送我回家。一路上我们聊起了她的近况，她的前男友（也是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她的男友，他们的规划等等。我酝酿了很久，终于出了柜顺便说出了最近失恋的事情。虽然从来没有表过态，但她一直都是那种又酷又独立又有主见的女生，我知道她一定会接受，只是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我们的车在雨里停着，等着交通灯的变换，她停顿了好一会没有说话，害我反而有些紧张。之后问我多久了，我说快五年。她说不是，是问分开多久了，我说大概半年了吧。我不太记得自己是通过哪个细节告诉她对方是个女生，她也没有问是谁。我非常感动，甚至有些感激。我猜那个停顿的时间里，她大概思考了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可以问什么不能问什么，要有什么反应等等...

不得不说这大概是我所接收到的最棒的coming out reaction了。因为在我看来，对出柜最好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甚至没有惊讶，没有稍显恼人的劝你不要出柜或者劝你爱异性，甚至没有好奇的询问。我猜停顿的时间里她大概自己默默消化了很多情绪和内容哈哈哈。其实作为朋友，我知道他们会接受我出柜，他们的反应对我来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愿意接受，不会认为是冒犯。但还是不得不说，她的反应是最专业，最lgbt friendly的一个反应了！过了一阵子，雨中排着长长队伍的小车们动了起来，我们也重新继续开始了对话。具体内容我记不太清楚了，但大意是我告诉她我依然非常难过，她说最好的方法是投入一段新的感情，但也了解当下的我根本无暇新的关系。此外，她还有一点诧异，我竟然在关系里是情绪被照顾的那一个，哈哈。虽然很难过，但告诉了她，得到了超棒的反应，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很幸福，也难得有了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13.

我是相当慢热的家伙，上述的出柜对象，除了前同事W之外，剩下的朋友都是认识了十几年的老友。而K则是比较特别的，因为并不是从小认识的朋友。不过算了算，其实我和K也认识七、八年了。我和K在国内就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来到异国他乡之后，两个内向又慢热的人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情，关系就变得更加亲密了起来。K是很细腻敏感又可爱善良的女孩子，我们还和她的朋友一起去看了当地的pride parade。

曾经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和我们一起出去玩，期间说了一些恐同的言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还是个腐女…）尚在柜中的我还没想好应该作何反应时，性格软萌到几乎不会和人吵架的K就已经很生气地怼了那个朋友。后来K还跟我说她有很好的朋友是les，她觉得她们很甜蜜，但又很为她们担心，因为两人尚未出柜，家里又并不是很支持。哈哈，我当时就很想和K出柜了，但还和ex在一起的我，担心ex因此生气，便一直都没有开口。

直到后来分手，又遇到非常难过的事情。我失眠的情况又开始反复，被她无意中知道，来问我，我才趁着这机会向她出了柜。她真的是非常非常温柔。一边说着日剧台词一样的话来安慰我，一边吹着彩虹屁，哈哈哈。

大意是说我偷偷恋爱她完全不知道（我当年甚至有一段时间住在她家），我难过的时候她都不知道，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她觉得我很辛苦，上班时间得知此事的她因此还偷偷去厕所抹泪；安慰我起码和喜欢的人拥有过美好的回忆、人生很长会遇到更好的人诸如此类。说真的，其实一直没有告诉她，是我的问题，出于对ex的意愿的尊重，我无法告诉任何朋友，而不是她的不知道让她没有办法帮上忙。所以获得她的这些反应和安慰，我觉得非常的幸运。同理心是一个在如今看来并不那么容易获得的品质，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家伙，可以拥有这些朋友。

14.

我和ex有一些共同的朋友，但大部分都不太熟，或者说就算彼此很熟也不会同时约出来玩（这也导致很烦人的一点，就是除了家人，我的其他好友也会向我问起ex的近况）。

L是仅有一个会和我们俩同时一起出来玩的共同好友。但L并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又分开了，所以分手后L还会约我们一起出门，也没办法次次推脱，因此分开之后，我们也还是不得不有过几次见面。因为我不想给ex造成麻烦，让L怀疑我们发生了什么。

但我实在还是没有忍住，告诉L，我失恋的事情。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ex居然也和L说了她失恋...结果时间线就被敏锐的L对上了，哈哈。

我告诉L，我和一个人在一起四五年，然后分开了。L问是否是她知道的人。我说“应该不吧。”接着，L就问我，“是soulmate吗？”我笑着说，自己单方面觉得对方是soulmate。L就说“为什么我觉得你的soulmate是xxx（ex的名字）”我没有承认，于是L就说“你俩的故事也是扑朔迷离，某日她突然跟我说狗血故事分手了，但是刚好要道别了，我也就没再问。”当时我的心里突然就有无数只动物呼啸而过，一边尖叫着。

L一定是猜到了，因为她说直觉就是xxx，虽然我极力否认着打马虎眼，但时间线对上了，所有的其他东西就都很难圆吧哈哈。L还问是不是她如果八卦一点，发现我们在一起了，对我们会不会都好一点（大概是想说如果她早点我们身边就可以有人支持我们的恋情，不至于因为社会的压力和不认可而那么快分开？）。我只能装傻假装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好在L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安慰我是我的终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如果不是我的，以后我也还会遇见更多有趣的人儿。

说来也很奇妙，虽然我知道自己身边有一些LGBT的人士（比如朋友的朋友、同校的人，朋友的亲戚诸如此类），但L是我生活中唯一的一个LGBTQ+的朋友。所以出柜后的我，也是第一次向朋友问了一个非常LGBT的问题。我问L，是不是我想要的太多了？我一直计划着出柜，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坦诚的面对自己、面对爱人、面对家人和朋友。我们分手后，我有过一次挽留，但ex对我说“sorry, i can't fit in your plan. and i don't want to hurt you again...”L说了她一直没有出柜的原因，然后反问了我一个问题，“所以你是自己希望出柜，还是希望对方也出柜？”我突然就被问住了...所以其实有很多问题都要好好想过才行吧？...

分手一年多了，因为L的关系，我们三人一起跨年了，在ex家过夜。我的情绪很复杂，但也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办法如自己所期望一般大度，退回朋友的位置，互相关心着彼此。因为心中有太多不可能的念想和伤心绝望的想念。于是跨年夜过后，我删除了ex所有的联系方式。

L依然没有意识到，直到我退出了三个人的群聊，L主动在一次聊天中暗示自己知道了这件事...心里多少有点内疚吧，觉得没有在最后替ex保守这个秘密，但此时的我大概也已经难过得无暇自顾。

15.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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