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金庸先生周年祭
这篇文章写于2019年10月30日,原发在知乎,今天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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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今天,十月三十日,我晚上回到家听到金庸先生离世的消息,早早地爬上床,蒙在被子里哭的如同一根突然破裂的水管。那些随年岁渐远的回忆和情绪,一时间纷涌而来,难以自持。
他的离开,是一件早已预备,却又仿佛永远不会发生的事。
有些人在你生命中占据了最重要的那段时间,塑造了你的精神世界,把自己的印记烙刻在你的骨骼里。虽然长大后的我可以客观的评价他,但当他离开时,抽走的仿佛是我脊髓里的东西。
对我来说,武侠就是那样的东西。
在我青少年时,曾经为古龙先生写过很多祭文。
那时喜欢一个人是那么简单,不需要套用那些老到的句式:“我觉得xxx其实还不错,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喜欢xxx,总体来说…”
那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我是那么爱你,等我死了我要带着酒去找你。
今天,终于轮到我要为金庸先生写一篇祭文,我却已经失去那样直率与热烈地表达自己的能力。

在他过世后的那个周末,我来到杭州的云松书院,在金庸生平的壁墙前已摆满鲜花。书院里人影悠悠,却安安静静,我拍下这张照片,才发现旁边的柱子上的字:
“此身原不在人间”
十年前我曾想过,假若有一天金庸过世,无论我在哪里,也想去送他。到人潮里看看那些曾与我一样成长于这片江湖的面孔,将鲜花与别人比邻而放,和那些素不相识的心灵无声地连接。
2019年11月24日,我来到香港文化博物馆-金庸馆的吊唁台,想要送他最后一程。那天的香港天气微凉,草木湿润。门口设置了长长的排队围栏,人却不多,想必前些日子一定摩肩接踵,现下只有我这种晚来的孤客了。
最终,在吊唁册上留下了这样的话。这个人和我同在世上二十九年,跟我说了那么多话,我却无一言语他,现在最后想跟他说一句话时,他已不在这世上了。
“前路漫漫,弟子要自己走了。”

2013年的冬天我在英国中部一个小城阴冷潮湿的二楼,裹着被子玩《仙剑奇侠传五前传》,因为一句“我等你们回来”而痛哭不成声。那是我最后一次因为武侠故事而哭了,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寄托了我少年时代全部浪漫幻想的,那种快意恩仇的,放浪形骸的江湖生活。再也回不来了。
在那之后,我回国,工作,一路履历漂亮让人羡慕。恋爱,分手,独自一人悠游自在。褪尽了一身少年江湖气,和世界跳着默契的舞步。
连读起海子的《春天十个海子》时,那被时光劈开的疼痛似乎也不那么分明了。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久别不成悲。
但那些欠下的伤心,终有一天会找上你——对我来说,就是金庸先生过世的那天。那一天我忽然明白,一年有365页日历,12个月目标,两个季度的计划。可是一生中重要的人又有几个呢?那些刻在时光里不会被抹去的,你还有机会再见吗?
很多人都说我2019年状态好了很多,我去了很多地方,听音乐,追巡演,享受着每天70公里的通勤距离。大概就是在那一天我忽然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美可能是无限的,但人的一生中又看过几次满月升起呢?
这个最初如此向往死亡的孩子,究竟为何而活着?
是为了让那些珍视的人和事,在我生命中留下烙印——每一次期待的相见,每一次向往的旅程,每一次达成的战斗,都是与这个世界更深度的连接。
对设计,对忠诚,对孤独,对爱,我依然初心不变。
那个江湖的孩子,那个离开了家的负剑少年,依然活在我的身体里。
我在大地上行走,他在风里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