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王德峰关于中西哲学比较的讲座」

今天偶然看到一个B站上的视频，名为「中西方文化差异的渊源」，主讲人是复旦大学王德峰教授，人送外号「哲学小王子」。视频共分四个部分，总时长大约两个多小时。

虽然这个视频的标题，或者说这个讲座的标题名叫「中西方文化差异的渊源」，但实际上讲的是中西方哲学比较，而不是什么别的文化的差异。在观看这个视频的过程中，王德峰教授风趣幽默的表述方式，令下面的观众连连发出笑声，引得我这个屏幕前的观众也不禁跟着笑了几次。但是笑完之后，我不禁有一些反思，其实在整个观看的过程中，我时常对他的立场和他的话感到疑惑，直到看完后我回味了一下，发觉相当有必要就他讲座的内容中的某些问题拿出来讲一讲我个人的一些可能不太成熟的看法。

本文的以下内容可能包含大量的批判性，而这个批判性可能会伤害到王德峰教授以及爱戴他的粉丝和学生们，如果伤害了大家的感情，我深表歉意，但是就事论事来说，有一些话，我实在不吐不快。

首先在阅读这篇文章之前，我希望各位能去B站看一下王德峰教授的这个讲座《中西文化差异的渊源》，因为我会默认各位是看完以后才来看我的这篇文章的。

首先我要讲的第一点是中国哲学压根就不是哲学：

哲学是特指西方的哲学，就像汉堡特指外国的那种汉堡。如果你拿一个中国的肉夹馍过来，非要说这也是汉堡的一种，又或者把外国的汉堡拿过来非要说是一种肉夹馍，这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无论你把中国的那套东西叫成中国哲学还是国学，归根结底，它不是西方哲学那套东西，也不在那个标准里。你可以同时喜欢吃肉夹馍也喜欢吃汉堡，这是你的自由选择和爱好，但是如果你非要说肉夹馍是一种汉堡，而且比他们西方的汉堡还要好的汉堡，这就叫人很无语了。首先你那就不是汉堡，何来更好的汉堡一说？同理，国学不是哲学，何来更好的哲学一说？你可以说「我更喜欢吃肉夹馍，我觉得它是更好的食物」，这么说没有问题，但是你不能说「我觉得肉夹馍是汉堡的一种，而且是比他们外国人的汉堡更好的汉堡」，这就是概念不清了。

那么就引申出第二个问题：能不能比较出来国学和哲学哪一个更好？

王德峰教授在讲座中对哲学的描述是，西方哲学有一套严密的逻辑推理，每一个推论的前提都有一个更前提的推论作为支撑，直到没有推导过程再能还原到更前提的时候，出现了一个直觉的内容。也就是人们不需要通过推理，也公认是那么回事的内容。他说中国哲学没有逻辑推论，全部都是这样的直觉内容。他这么描述给人一种感觉，西方哲学家吭哧吭哧的在跑马拉松，跑到终点发现中国哲学家一出场就站在终点那里，你说谁更高一筹？他的结论呼之欲出，当然是中国哲学家更高一筹。你们西方哲学家用逻辑推理推那么多步骤，一本一本晦涩的哲学著作写出来，最后还不如我们中国哲学家来一个「顿悟」，直接就把直觉的结论告诉你，而且不需要问我为什么得到这样的结论。讲到这里，王德峰教授神采飞扬，觉得作为拥有国学文化传统的中国人非常之自豪。而台下也坐着中国观众，他们在王德峰教授的鼓动下，也不自觉的自豪起来。

面对王德峰教授这样对于国学的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自豪感，我感到非常的警惕。回想起八国联军侵华之前，中国人何尝不是以天朝自居，觉得别国都是蛮夷之地。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国学的内容长久的被当作糟粕丢弃，因为它已经在历史的残酷面前暴露了它固步自封的腐朽性。鲁迅先生看完中国的历史只得到两个字：「吃人」。当下的所谓国学大师，比起五四时期的人们都国学水平又怎么样呢？难道说会更高吗？五四时期的文化人日常使用文言文，沉浸在文言文的环境里，难道会比我们现在用白话文的人更看不懂四书五经吗？

王德峰教授把西方哲学描述成一种依赖于逻辑推理的「技术」，而把中国哲学描述为一种通过顿悟得到的「艺术」。他觉得中国哲学是一种人生哲学，与西方的理性不同，中国哲学讲究的是情感。在这里，我其实非常怀疑王德峰教授到底是不是理解「理性」是什么东西。王德峰教授说在西方哲学里，理性是第一的，意志是第二的，情感只能算第三的。作为一个复旦大学的哲学教授，按道理我不应该怀疑王德峰教授的学术水平，但是通过他的描述，我不禁揣测他对于西方哲学有着很深的误解。西方哲学语境里的「理性」并不是中国人日常使用「理性」这个词的常识性或者说庸俗性的概念，而王德峰教授像一个外行一样把「理性」直接放在与情感相对立的一种机械性的位置上。至于其后所说的，什么理性第一，意志第二，情感第三的排名，我深表疑惑，甚至连批评都无从下嘴，因为纯粹是无稽之谈。

王德峰教授接着又表现出一种反智的倾向。

他举例惠能是一个文盲，但是却开悟了，表达国学并不需要智商而更需要人生的阅历去体会和顿悟。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文盲都可以成为国学大师，我们还学习国学有什么必要呢？我们应该放下手中的国学经典，然后投入到生活中去，难道不是吗？

王德峰教授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因为「明德」已经在人们心里，也因为每个人都是有「佛性」的，所以我们只是要认识我们自己本来就具有的「明德」，就可以了。但是我就不知道王德峰教授有没有读过康德，有没有真正的理解西方哲学的「理性」是什么。西方哲学的「理性」某种程度上就像他这里说的「佛性」和「明德」一样，是本来就具有的。而不是像他所说的西方人对人的先天认识只有「原罪」。柏拉图曾经说过：「学习就是记起来我们本来就知道的东西」。而在中国的思想文化里，也并不是只有人性本善的强调，同样我们都知道中国思想里也包含「人性本恶」的内容。但是王德峰教授故意把西方基督教的「原罪」和中国儒学的「性本善」、「明德」和佛教的「佛性」进行片面性的对比。又把西方哲学有着深刻哲学背景的「理性」进行日常庸俗化理解，并拿来与「情感」作为对立概念提出来，仿佛它们是同一个层次的东西。如果这个做法是一个外行人，我们不能说什么，但是王德峰教授毕竟是复旦的哲学教授。这种明显的放水行为，简直是在给国学吹彩虹屁。他除了满足了国人的民族虚荣心外，我看不出能有什么好的价值。

王德峰教授把社会上种种丑恶现象都归结为丢掉了国学，抛弃了情感，跟着西方的「技术性」的逻辑走，得出最后是不会幸福的结论。

我其实非常想告诉王德峰教授，逻辑与情感并不是敌对关系，就像耳聋并不见得眼就不瞎了，如果眼睛瞎了，也不能自己把自己耳朵弄聋了来作为治疗眼瞎的手段。情感缺失，不要通过诋毁逻辑思维能力来实现，这不是一个哲学教授应该说出来的话。请不要用反智的彩虹屁给民众以愚昧的引导。国人严重欠缺逻辑思维能力，而且急需提高。

鉴于一篇文章内容写的太长没有人看，我就说这么多。谢谢各位能够读完。如果得罪了王德峰教授，我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