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少女终将成王

原文引自：索恩 thornbird（微信号： thornbird2018）

1819年，世界是一个与现在大不相同的地方。欧洲的许多君主国将在未来几十年里面临革命的威胁。在英国，整整一代的王室成员不顾给公众带来的巨大代价而恣意妄为，共和主义情绪则在不断增长。工业革命令局面为之一变，大英帝国掌握的全球殖民地达到顶峰。在一个女性通常无权无势的世界里，在一个变革风起云涌的世纪里，维多利亚凭借自己果决的手腕持续地统治着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维多利亚出生时，她在王位继承顺序上排在第5位，是一个被人推着承担起非凡角色的平凡女性。少女时代，她曾经反抗过母亲的摆布以及顾问的欺凌，形成了坚强的意志。作为一名少年女王，她匆忙地掌控住王位，并十分珍惜王位给她带来的自由。20岁时，她爱上了萨克森—科堡与哥达公国的阿尔伯特王子，并最终生育了9个子女。她喜欢性爱，并热衷权力。她对待大臣直言不讳，经常跨越传统界限并固执己见。在她深爱的阿尔伯特去世后，她开始与自己的仆人约翰•布朗发展出一段饱受争议的亲密关系。她在一生中遭遇过8次刺杀但都幸免于难。随着科学、技术与民主急剧地改变世界的面貌，维多利亚变成了坚定与安全的象征——作为女王，在大英帝国幅员最为辽阔之时，她统治着世界上四分之一的人口。

茱莉娅•贝尔德选取的材料中包括了有关维多利亚与约翰•布朗关系的最新披露的证据，她栩栩如生地描写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讲述了一名女性所面临的、与如今的我们十分相似的烦恼：平衡工作与家庭、抚养孩子、解决婚姻不和、失去父母、对抗焦虑与自我怀疑、寻找认同、探寻意义。

……这场公开表现取得了巨大胜利。济济一堂的绅士们对这位新女王目瞪口呆，他们许多人在听到她用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如此沉着冷静地发表演讲后都深受触动。好几个人甚至热泪盈眶。他们似乎对于一个小姑娘竟然能够如此流畅地阅读感到惊讶不已。日记作家查尔斯·格雷维尔当时是枢密院的书记员，他写道：她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前所未有，对于她的仪态和举止的齐声赞颂和夸奖也是前无古人的，当然，这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她的表现非同凡响，完全超出了人们的期待。她的年轻和无经验，以及对周围世界的无知，自然而然地引起了人们的强烈兴趣。这种称赞似乎无人有任何异议。托利党人约翰·威尔逊·克罗克说，她“就像我认识的所有年轻小姐一样有趣又端庄”。明显深受触动的惠灵顿公爵声称：“她不仅仅身子在椅子里，她的气场还充满了整个房间。”辉格党政治家兼日记作者托马斯·克里维滔滔不绝地说：”我们亲爱的小女王从每个方面来看都完美无瑕。”据约翰·拉塞尔勋爵所说，对在场的男人来说，她是一个孩子，甚至是一个“幼年女王”。最简单质朴的表现引起了毫不吝惜的称赞。

……整个国家都陷入了对她的热恋。《旁观者》周刊将这种具有传染性的热潮称作“女王狂热”（Reginamania）。一幅题为《伦敦的费加罗》的漫画显示，如果小女王要求，约翰牛 甚至愿意把耳朵割下来。她的个人品质得到了作家们的一致歌颂。托马斯·克里维写道，有一次，维多利亚在走廊里见到了正抱着一大摞图书馆书籍的新侍女查尔蒙特小姐，此前并不相识的两人迸发出一阵开怀大笑；他还提到，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为一些不可思议的人支付津贴，例如她的私生表亲菲茨克拉伦斯一家人，她母亲一直不让她接触这家人，但维多利亚仍然对他们很关心。美国大使夫人萨莉·史蒂文森在给她身在弗吉尼亚的姐妹们的信中写道，每个人都“疯狂地对年轻的女王表示效忠……在所有的社交圈子里，人们无一不在讨论她的美貌、智慧、亲切和沉着。有一千条趣闻轶事讲述了她的善良和那场出色的演讲，而她正是凭借那场演讲征服了所有人和一切”。距离美国人成功发动起义反抗乔治三世国王才仅仅过去了半个世纪多一点的时间，距离他们在1812年的战争中与英格兰再次交战也仅仅过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但如今，甚至连他们也被这位新晋女王给迷住了。

……从这一天起，公爵夫人就被迫遵守起了王室礼仪，这意味着，她必须等待维多利亚的召见才能见到她。维多利亚十分享受这种受她所控制的独处。她在那一天又见了两次“非常和善” 的墨尔本。随后，她在屋里独自一人吃了晚餐。在成为女王的第一天，她在日记里写了5次“独自”（alone）一词——“独自……当然是独自……独自……独自……独自”。她终于得偿所愿。

……在维多利亚成为女王仅仅几周之后，就有人开始谈及她“略显专横的性格特点”以及她的“坚强意志”。她对于自己的意见非常有自信。在她为摩西·蒙蒂菲奥里授予骑士爵位时——他是英国历史上首位犹太人骑士——她对于任何反对意见都置若罔闻，声称“我很高兴自己是第一个去做我认为正确之事的人，就应该是这样”。她还对她眼中多余累赘的传统习俗发起了挑战。例如，她不喜欢传统上晚宴结束后的性别隔离，即男性会去另外一个房间饮酒。她不允许男性客人饮酒超过15分钟，而且除非他们全部回到会客室，否则她不愿就座。她的女性客人们也不得不站着。（甚至连公众都注意到，这个被严密控制多年的姑娘如今很喜欢为所欲为。当她的母亲和墨尔本对她说乘坐马车去出席海德公园的阅兵式比较妥当时，她却决定骑着马去。她的这一决定启发了一首民谣：我要一匹马，我决心已下，想搞阅兵式吗？没有马就没戏啊，我的墨尔本勋爵，就这样吧，不管你和妈妈说些啥。——作者注） 维多利亚女王日后的私人秘书亨利·庞森比之子、政治家阿瑟·庞森比在1933年写道：”从一开始，她就展现出了一种性格特点，那就是严格按照自身的标准行事，而不是委身符合别人期待的标准。”她的自我依赖成了一种纵贯她一生的“永恒、突出的特点”。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这种特点在她婚后几乎彻底消失了。维多利亚在单身时对自己最为自信。……维多利亚女王和她的首相墨尔本勋爵之间的关系是现代历史上最著名的柏拉图式浪漫之一。无论是年轻、没有父爱的女王，还是这位古怪地不甚关心政治的政治家，都从这段关系中获益良多——她得到了指导，而他得到了地位提升。两人都有些陷入恋爱的味道。维多利亚的痴情出现得很快。她在日记中写道：“我非常喜欢他，和他交谈让我受益匪浅。”她刚当上女王才3天就对利奥波德说：”我可怜的母亲对墨尔本勋爵非常嫉妒。”（她信件的编辑人员后来对维多利亚写到墨尔本时使用的亲密、深情的方式感到很尴尬，因此将这些内容都删除了，担心后人会认定他们是情人。）

……这是一个快乐的夏天。维多利亚整个夏天都待在伦敦城外的温莎城堡，经常举行宴会和舞会，基本上是在为所欲为。她在7月19日举办了一场招待会，她的手在会上被亲吻了3000次。她喜欢有人陪伴、受人关注、被人夸赞。她在温莎大公园举行的一场阅兵式上就像军官一样向士兵们敬礼，并在阅兵结束后兴奋不已：“整场阅兵进行得非常漂亮；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男人，就好像我可以作为军队指挥亲自上战场一样。”8月15日，维多利亚两年来首次骑上了一匹马；她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拒绝骑马，因为她母亲始终坚持要求她在骑马时必须有康罗伊陪同。她喜欢聚集一大批骑手，然后策马疾驰长达数小时之久，她还始终认为自己骑在马上时看起来更有吸引力——个头也更高。

当维多利亚在11月乘坐马车外出，前去参加伦敦市长大人在市政厅举办的一场宴会时，迎接她的是一阵如潮水般的掌声。在连续数年被人称作自私、愚蠢、自负之人后，能够被这么多人喜欢让她感到了巨大的满足。维多利亚终于开始相信费奥多拉的话可能是对的，那就是：“你手中握有让成千上万的人幸福的权力。”不久后，这个数字有可能会变成成百上千万。然而，有两个人明显非常不开心。公爵夫人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康罗伊感受到了女王的蔑视带来的阵阵寒风。有些场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维多利亚刚登上王位就立刻宣布，不会提升母亲的地位，也不会考虑让康罗伊担任私人秘书或者王室内库管理人。他们都知道，自己未来对女王的影响力将微乎其微，甚至荡然无存。身处王庭的许多人对此也一目了然。尽管公爵夫人曾乞求维多利亚不要将他们之间的摩擦告诉墨尔本，但他如今已经对此了如指掌，不过他没有采取任何努力来弥合双方的分歧。维多利亚已经开始有些可怜她心情沮丧的母亲了。忠贞不渝的公爵夫人仍然继续为恢复康罗伊的职务而不断努力，但始终徒劳无功。11月时，她向维多利亚请求允许他来参加市政厅举行的宴会。她说，如果维多利亚不喜欢他的话，那么请“至少原谅他，不要给他和他的家庭贴上标签然后拒之千里之外”。她接着说：“作为女王，你应该把那些让作为公主的你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请记住，我对约翰爵士有着极大的敬意，无法忘记他为我和你所做的一切，尽管他很不幸地触怒了你。”

在公爵夫人看来，女儿的忘恩负义让她十分不满。她有针对性地送给了维多利亚一本《李尔王》，作为19岁的生日礼物。凭借着作为女王的额外收入，维多利亚开始偿还父亲的债务，并且在1839年10月为此得到了正式的感谢。然而，公爵夫人依然挥霍无度，而且还脾气暴躁地给维多利亚写信，要更多的钱，而此时她自己的津贴已经有所增加了。维多利亚在1838年1月写道：”从妈妈那里收到了如此气人的一封信，噢！噢！太气人了。”她在收到又一封信后对墨尔本说，她的母亲正在“折磨”她。（在维多利亚死后不久出版的女王信件官方选集中，维多利亚在1837年与母亲之间的通信都被“删除”了。）母女俩之间的严重不和如今已经成了伦敦的谈资，不过旁观者基本上对起因一无所知。格雷维尔猜测，或许维多利亚不仅曾在过去被他们二人“虐待”过，而且还“私下里怀疑她母亲与康罗伊之间关系的性质”。公爵夫人曾对作为欧洲耳目的俄国大使夫人利芬亲王夫人吐露说，她对于“自己的无足轻重”感到伤心不已。

……维多利亚作为女王的成功有时可以说太过轻而易举，她得到的赞赏也太言过其实了。当她仅仅是在大声朗读其他人为她写好的讲稿就能让众多国之重臣放声痛哭时，很明显，他们对她的期待有些太低了，而这仅仅因为她很年轻，还是个女孩。当枢密院的成员们看到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少女在公开场合中竟然能保持沉着冷静时，他们感受到的不仅是惊讶，还有深深的折服。正如（墨尔本勋爵的妹妹）考珀夫人所写的那样：”我从未听过有任何人对她说过一句批评之词，或者在她身上挑过一个错——这的确是一种罕见的幸福。”然而，遗憾的是，这也是一段短暂的幸福时光。目光犀利的伦敦男仆威廉·泰勒就曾对维多利亚在1837年享有的受欢迎程度进行过一番冷嘲热讽：”女王是一件新鲜事，让现在的人感到非常满意，但我担心这持续不了多久，因为人们的想法变幻无常，很难就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感到满足，无论是国王、女王还是某个臣民都是如此。”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本文节选自《维多利亚女王：帝国女统治者的秘密传记》

第二部分“年少女王”）

作者：[澳]茱莉娅•贝尔德（Julia Baird）/著

译者：陈鑫/译

页数：788页

出版时间：2019年9月出版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索•恩

作者简介：

茱莉娅•贝尔德是一名记者、广播员兼作家，居住在澳大利亚悉尼。她是《纽约时报》国际版的专栏作家以及澳大利亚广播公司电视台《鼓声》（The Drum）节目的主持人。她的作品曾刊登在《新闻周刊》、《纽约时报》、《费城问询报》、《卫报》、《华盛顿邮报》、《悉尼先驱晨报》、澳大利亚《月刊》杂志以及《时尚芭莎》杂志上。她拥有悉尼大学历史学博士学位。贝尔德在2005年成为哈佛大学琼•肖伦斯坦媒体、政治与公共政策研究中心（Joan Shorenstein Center >）研究员。

译者简介：

陈鑫，英国杜伦大学国际关系硕士、志奋领学者，现为新华社参考消息报社编辑，译有《下一次大战》、《空心社会》、《帝国英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