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美国战友
毛主席一生雄才伟略,生前身后收获美誉无数,其中一些称号,如天才、舵手、领袖等,他本人未必认可。知己莫若己,按他本人的说法,他不是什么天才,而是地材,接地气的人材;不是什么舵手,而是一个游泳爱好者;不是什么主宰世界命运的领袖,而是力量有限,仅能改造几个公社而已。毛主席的自我评价,尤其是自我批评,值得读者深思。
作为一个饱经世事沧桑、多次出生入死的理性行为体,他无疑能够明辨何谓吹捧,何谓贬抑,何谓知音,何谓损友。吹捧他的,多在其下,或报恩,或求助,有实有虚;贬抑他的,多为其敌,或报仇,或报怨,更加分明。他早已心知肚明,革命若要成功,先须分清敌友。
他是一个缺少知音的、很寂寞的人。当初那个在放牛、挑粪之余研读《三国》、《水浒》的少年,胸中应已暗藏曹、刘之志。然而,就连他的亲爹,也曾把当成一个懒人,让他当众下不了台。这种不理解、不支持,甚至是误解、打击,几乎令他愤而自尽。终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气,掖好母亲给他凑的川资,悄然别父离乡,并示威性地在父亲的账本里夹了一首诗,其中一句是“学不成名誓不还”。
他的父亲当年看到这句诗时有何感想,后人不得而知。老父会否有“图样图森破”之叹,读者自可揣摩。之后的十年,父子聚少离多,渐行渐远,甚至连父亲去世之时,儿子也不在身边,事后也未回乡奔丧。何以如此?何以如此呢?
窃以为,此中之结,还是十年前的那首《别父诗》。1920年,毛泽东虽在同学、同乡当中小有名气,但离“德建名立”尚有差距。提前归乡,徒增自惭,勉强为之,夫复何益?
毛泽东说,自己身上有两股气,一股是虎气,一股是猴气。后人的解读,多从组织性、纪律性入手。窃以为,此解虽亦能通,但未能透。
我曾与湘籍同学朱小略博士专门探讨毛主席身上的这种“奇气”。小略师弟是专攻道教哲学的,他的一句妙语令我茅塞顿开。他说,湘人之中,曾国藩身上也有这种奇气,其本质是一种杀气。曾文正是毛主席唯一佩服的近代国人,曾被其誉为“地主阶级最厉害的人物”。若非能同古人心通意会,安能有此高论哉?
老虎和猴子是自然界公认的伟大猎手。虎多独行,猴则聚众,皆能稳住阵脚、冷静观察、韬光养晦、有所作为。父母,至亲也。1920年前后,毛主席先后丧母、丧父,按人之常情,其心能不痛乎?悲痛是一种伟大的动力,能够召唤或激发出一个人的无穷潜力。曾以《心之力》而被杨昌济先生冠以满分的他,对此应洞若观火。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应有恨乎?天地日月,恨之无益;国破家亡,民不聊生,却是冤有头,债有主,淡然处之,可乎?1921年前后,毛泽东愈加明确,造成近代中国积贫积弱、外无国权、内聚国贼的根本原因,在于外有帝国列强压迫,内有地主军阀剥削。反帝、反封,打倒列强,除军阀,打土豪,分田地,建立新中国,是旧中国、旧时代赋予他的使命。
窃以为,中共开一大的时候,毛泽东就已“知天命”了。他的使命,就是以虎猴之智、信、仁、勇、严,战胜帝国主义、封建主义两大强敌。
接下来,他又无比艰辛地探索了许多年。此间,失败——成功——再失败——再成功,循环往复,一个伟大的猎手,呼之欲出。
他发现,中山先生的道路,极易为奸雄所误,那些自诩为先生嫡传的人——汪精卫、蒋介石,皆是实证。他发现,列宁、斯大林的道路,在中国必须加以变通,否则就会出大问题,如李大钊之牺牲,陈独秀之分离,向忠发之背叛,教训惨痛。
痛定思痛,他的生存和发展战略在井冈山开始逐渐明晰起来。干革命,既要有革命党,又要有革命军;革命军,乃是红军,以解放天下为己任的人民军队;欲战胜强敌,必须团结同道,建成统一战线,等等。战略的自信,使他的内心充满了光明。当一位姓林的师长问他“红旗到底打得多久”时,他没有像大钊同志当年那样振臂高呼“未来之寰球必是赤旗之世界”,而是耐心地给这位同志写了一封长信,名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信的末尾,他信心百倍地告诉同志们,新中国就像东方红日、大海归帆、母腹婴儿,既可望又可即。几年后,在六盘山,他写了一首更加自信和豪迈的词作,名为《清平乐·六盘山》,末尾的一句是“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有人说,“苍龙”是日寇。毛主席对此有过澄清,称“苍龙”为蒋介石。对于那些貌似强大的外敌,他有一个更加出名的称呼,“纸老虎”。这种降龙伏虎的自信,源于他手握“长缨”——革命党、革命军、革命理论,等等。在延安,他有了更加精辟的提法,“三大法宝”。
元始天尊曾给姜子牙杏黄旗、打神鞭、四不像这三大法宝,以助其匡扶天下。毛主席的三大法宝,是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这第一大法宝,就是统一战线。就像燎原星火、降龙长缨和杏黄旗一样,它是一面义旗,能够召唤和凝聚无穷无尽的力量。实践证明,此旗一举,五湖四海的义士皆来投奔。元亨利贞,天道之常;仁义礼智,人性之纲。抓住这个纲,纲举目张。
1944年8月15日,美国远东战区司令史迪威将军派遣的军事观察组飞抵延安。对于从天而降的美国大兵,毛主席深表欢迎,盛赞此事为“中国抗战以来最令人兴奋的一件大事”。他热情洋溢地称他们为“战友”,表扬他们“见义勇为、不怕牺牲”。美方代表包瑞德上校深谙中国儒学,当知“义”为何意。包瑞德与延安方面的沟通堪称顺利。接下来,美国的最高决策者要派一个官阶更高的特使来延安了。这位特使知道“義”字怎么写吗?知道“义旗”或“统一战线”的含义吗?他会成为毛泽东的战友吗?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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