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吸毒男友,残疾女孩成了线人
见我没有接话,王依转过头来盯住我,眼眸在晚霞的映衬下散发出桔色流光:“但我觉得,这是我们的爱情故事。”

作者张强,刑警
编辑 | 蒲末释
一
对于热衷法制新闻的利乐宾馆老板老沈来说,2012年8月14日这天,发生了两件让他记忆深刻的事。
第一件事是早晨7点,“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案犯周克华在重庆沙坪坝区童家桥一带被当场击毙。
习惯每天来宾馆吃早餐的老沈,在大堂中央背手而立,仰头紧盯悬架在半空的电视,新闻里滚动播放民警现场查验周克华尸体的镜头。尽管画面经过马赛克处理,仍能隐约看出惨状,正在交接班的女服务员们发出一阵啧啧声。
“这种人就应该直接击毙,不值得同情的。”老沈低头训斥几句手下的员工,不想错过任何一个镜头,小跑到后厨盛了半碗刚出锅的白粥,烫得龇牙咧嘴地返回大堂,被迎面走来的年轻人撞个满怀。
“不好意思,借个厕所用下。”年轻人眼神闪烁,慌张避开对视,也没征得老沈同意,便轻车熟路地走向需要穿过后厨才能到达的员工厕所。老沈继续看了十分钟新闻,就出门处理别的事了。
再回到宾馆,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打暑期工的大学生前台神色紧张,告诉老沈那个年轻人一直没从员工厕所出来。老沈责怪她为什么不去看看,小姑娘委屈地说不敢。老沈提高音量喊保安,小姑娘又说,保安家里有事临时回去了。
利乐宾馆已经经营了二十多年,共有四层,一楼是大堂,上面三层是客房,每层十二间,规模不算大,却是老沈一辈子的心血。公共厕所在每层之间的楼梯拐角处,员工普遍反映上厕所不方便,老沈索性将一个废弃的储物间改造成员工专用的厕所。
走到员工厕所外,里面毫无动静;轻叩门板,没有回应;老沈暗暗发力向里推,传来门内插销已上锁的金属摩擦声。感觉要坏事。
返回前台,老沈询问小姑娘,这年轻人是不是常来,小姑娘怯怯回答最近一周几乎天天都来。
不安的情绪涌上来,老沈从前台抽了一张高脚凳回到厕所门口,垫步而上就到了差不多抬腿能踩到门把手的高度,用脚试了试把手的牢固程度,确认承重没问题便发力向上一蹬,视线升到与门上玻璃窗齐高。短暂看清厕所内的景象后,老沈狼狈落地的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听见嘈杂,员工们以为是老沈摔倒了,纷纷聚过来。老沈瘫坐在地上推开面前的手脚,等不及喘匀呼吸便喊道:“死人了,快报警。”
二
我和同事接到指挥中心转警时,正在利乐宾馆附近的一家银行调取其他案件的监控,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老沈发现“死人”后嘱咐员工们不要声张,所以没有聚集人群,现场保存完好。简单询问发现“尸体”的经过后,我在同事的托举下学老沈的方式爬到门上向内观察。
年轻男子瘫坐在马桶上,双目紧闭,面色寡白,头部倒向右边,有透明涎水流出;上身黑色运动背心撩至胸口,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卡其色七分裤和红色内裤一起褪至踝关节,下肢叉开,私密部位裸露在外,一支医用针管插在大腿根部,轻轻摇晃。
“粉子鬼,不一定死了。”从门上跳下来,我把情况跟同事复述了一遍,又给法医和技术队打了电话,领导同意破门而入。
木门的碎裂没有让年轻男子惊动半分,他像一尊隐匿多年、布满尘土的雕塑,无声呈现在我面前。快速给现场拍了几张照片,我把手指伸向年轻男子的颈部动脉。
在动。
正要庆幸地收回手,年轻男子突然一个激灵坐直身体,喉咙猛然倒喘,发出剧烈的吸痰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濒死般的干咳,插在大腿根部的针管掉落在地,在场的人纷纷跳脚躲开。
缓过神的年轻男子慢慢慵懒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的众人,“扑通”跪在地上狠狠磕头:“老婆我再也不敢了,老婆我再也不敢了。”
大家面面相觑,我和同事推测他是毒劲未散,产生了幻觉,在宾馆里是问不出什么,只能把他先带回单位。
年轻男子的随身物品不多,裤子口袋里放着香烟、打火机、一部清空了通话记录和短信的诺基亚手机,以及一张释放文书。
文书日期是十天前,出具单位是戒毒所。我按照这张法律文书上的信息去核实身份,离开留置室时,被铐在栏杆上的他仍一边喊着“老婆我错了”一边上前扯我的警服,我瞥见他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质戒指。
该男子名叫孙然,24岁,独立户籍(户口内没有其他亲属),18岁时第一次因吸食海洛因被治安拘留,之后多次被抓,成年以后的日子基本是在拘留所、劳教所和戒毒所度过。
十个月前,孙然因吸毒再次被抓,因有多次吸毒前科被认定为吸毒成瘾,执行强制隔离戒毒两年。羁押期间,他被查出患有严重传染性疾病,十天前被戒毒所提前释放。
“又是个没人管的。”帮我查资料的实习生上班不到一个月,见过的几个吸毒人员都是独立户籍,大多是因为家人气不过,把他们彻底赶出家门,户口都不愿意落在一起。
对于没有家人过问的吸毒人员,戒毒所通常也不愿意收,因为这样的人毒入膏肓,身患多种疾病,不好管理,也没人交费。每次办案单位送这样的人过去时,戒毒所会找各种理由推辞。
“这个不一定,”想起刚才孙然的状态,我否定了实习生的判断,“他一直喊老婆,应该没有彻底断了联系,况且他今年24岁,本命年,穿的红色内裤是新的,应该有人照顾他。”
实习生问:“你看他那个状态,能有办法找到他的家属吗?”
我回答:“你辛苦跑一趟,去戒毒所调一下他的访客记录。”
三
访客记录上留下的电话是本地号码,登记的姓名是“王依”,女性,并且有身份证号码。我在人口查询系统里核实了一下,是真实的身份信息,可以联系。
王依接到电话后,质疑我是诈骗犯,说孙然明明关在戒毒所,怎么可能又被公安抓获。我把孙然的出所原因和抓获经过告诉她,她才相信我是公安,同时语气里充满失落,似乎宁愿我是诈骗犯。
我询问王依跟孙然什么关系,王依犹豫了一会儿,告诉我他们是男女朋友。
第二天,王依来到我单位,一个干净清秀的姑娘,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孙然的笔录已经做完,承认吸毒,但拒不交代毒品来源,按照规定需要继续执行戒毒,可是因为身体原因,戒毒所仍然不肯接收,只能办理监外执行。
可能是害怕王依责骂,办完手续,孙然急急忙忙地跑了。我把正要去追的王依喊住,想向她了解一些有关孙然的详细情况。
坐在询问室里,王依见我面前放着一个装了昨天扣押孙然随身物品的物证袋,问是否可以让她带走,我说手机需要留下来进行技术采集,其他东西可以领走。
孙然比王依大一岁,孙然的父母在他4岁时死于一场交通事故,家中其他亲戚没人愿意收养;而王依因为天生残疾,又是女孩子,所以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两人在儿童福利院认识,也在那一块长大。
孙然14岁那年,离开了儿童福利院,两年后王依也离开,无依无靠的两人住在了一起。彼时的孙然在社会上闯荡两年,住在一起后,王依渐渐发现孙然会躲在厕所,用香烟里的锡箔纸烫吸白色粉末。
当时王依刚刚离开儿童福利院,没有接受过系统教育,也没有接触过真实的社会,虽然听说过毒品,却不知道毒品是什么样子。
孙然哄骗她说那些白色粉末是调养身体的药,并让王依跟着一起吸过几回。有一次为了筹钱买白色粉末,王依在孙然的怂恿下从网吧偷了一部手机回来,很快被警察找到,治安拘留了十天。
“你还真是很听孙然的话,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略带嘲讽地打断王依的讲述。
“我愿意做任何事,除了害他。”王依换了个坐姿,语气也变得笃定。
在拘留所里,王依听管教民警和同监室的人说了很多有关法律的常识,并且告诉她,孙然吸的白色粉末是海洛因。
离开拘留所,王依戳破了孙然的谎言。王依因为吸毒时间短、次数少,戒毒过程并不难,之后开始监督孙然戒毒。为了维持生计和戒毒的开销,王依在一家饭店做服务员。
“为了让他戒毒,我想尽办法,可是效果一直不好,这次又……”王依端起我给她倒的水,一口喝完。
“戒毒是非常需要家人支持的,你打算放弃了吗?”
“不会的,我说过,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我还有别的办法。”王依把杯子递给我,示意我再给她倒一杯水。
等我倒水回来,王依连同桌上装着孙然手机的物证袋一起不见了,旁边的笔录纸上歪七扭八地写着一行字:别抓我,我会找你的。
四
我相信王依会再联系我,另一方面扣押物品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被偷了,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所以我没有向上级汇报。
果然,一周后的凌晨,王依打电话给我,她告诉我卖毒给孙然的人找到了,是一个外号叫“葫芦”的吸毒人员,主要是以贩养吸,所以走货量不大。
“你们现在先把这个抓了,上线回头我再想办法。”王依边喘边说。
在出租屋众多的新村路口,我见到了原地踱步的王依,与之前见面时的素雅相比,这个一身咖啡色运动服、头发油腻、皮肤皲裂、口腔还有些异味的姑娘,实在看不出只有二十出头。
我把王依拽进车里,问她如何得到有关“葫芦”的线索。
王依说她那天从我单位离开,找移动公司的朋友帮忙查了孙然近一个月的电话单,其中一个号码是从孙然离开戒毒所的那天才有联系的。
于是,她模仿孙然平时的习惯发信息问对方“有肉吗”,对方直接回复“你有钱吗”。
大家都知道孙然没什么钱,每次买毒都要讨价还价很久,所以王依当时没有表态,周旋了几句,最后回复“我去筹钱,过两天找你”。
再约对方时,对方只说“老地方”,王依不知道老地方在哪,便说“那地方不安全,前两天有个小兄弟在那儿被抓了,换个地方吧,你定。”最终,他俩约在凌晨两点的新村路口。
“你怎么知道对方是葫芦?”我觉得这个解释有不合理的地方,看看时间,十二点半,离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一会儿。
“孙然告诉我的。”
“孙然人呢?”
“我趁他散毒后筋疲力尽没什么意识,用链条把他拴在家里了。我让他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就把他放了,他告诉我是‘葫芦’,我就直接出门跟你联系了。”
“这些工作我们警察做就可以了,你一个女孩子,逞什么能。”
“我怕你们手头大案子多,顾不上查这些小案子。”王依说得委婉,却是事实。
见我没反驳,王依稍微舒展身体:“其实孙然上次吸毒被抓,也是我举报的。”
王依清晰地记得,孙然第一次跪在自己面前发誓戒毒的情景。
那天,一直拒绝去戒毒所、已经开始服用美沙酮戒毒的孙然躲在阳台吸毒,被临时回家取东西的王依撞见了。
王依从厨房抽出一把菜刀横在自己脖子前,让孙然给个痛快话,能戒就去戒毒所办理自愿戒毒,不能戒就替她收尸。
孙然借着毒劲,胆子也大了几分:“我吸毒顶天了不过是伤害自己的身体,又没害别人,凭什么犯法!凭什么要去坐牢!”
“你他妈害我了!”王依近乎崩溃,菜刀滑落在地,“我从十五岁开始跟你,到现在没钱没车没房、不敢要孩子、看见警察就想跪下来磕头求他们别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有一回白天陪朋友去公墓祭扫,晚上回来做了整夜噩梦,每一块墓碑上贴的都是你的照片。”
那次之后,孙然去戒毒所办理了四个月的自愿戒毒,回家后身体明显好转,一副重新做人的状态,可是没过多久又复吸了。
十个月前,孙然约了几名毒友外出吸毒,王依偷偷跟在身后,等他们进了宾馆房间,算准时间差不多完成注射,就打了110报警。
在此之前,王依已经查过法律条款,孙然的情况符合强制隔离戒毒的条件,只要被抓,就要送进戒毒所强制戒毒两年,两年的时间碰不了毒品。王依觉得这是一根救命稻草。
五
“葫芦”准时出现,我和同事干脆利落将其拿下。这次随身携带的毒品可以定非法持有,上次卖给孙然的毒品可以定贩毒。
“葫芦”被带离后,王依下车要走。我数了五百块钱递给王依,说按照规定,对于有效的线索,可以支付特情费用。
王依一脸嫌弃地打开我的手:“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我要我男人!”
不久,王依辞掉饭店服务员的工作,在市区一家娱乐会所上班,之后又辞职去了夜店陪酒。
每隔几天,她就会给我发条信息,要么是哪里有人正在吸毒,要么哪里今天可能有人交易,从来不需要我回复。
我因为还有其他的案件要办,也不是每条线索都会核实,有的线索我会转给禁毒的同事,有的线索就搁置在手机里。
短短五个月,王依给我发了四十多条信息。
若是线索涉及到跟孙然有关的人,王依便不会采取发信息的方式跟我联系,而是直接打电话,并且催促我一定要尽快核实。
2013年大年初二,王依给我发了一条拜年短信,我回复后,王依打电话过来,“还怕你在休假没用手机呢,见个面吧,有个大线索向你汇报,海洛因的。”
那时冰毒等新型毒品已经成为毒品交易市场的主流产品,海洛因渐渐边缘化,很少有卖家愿意做海洛因的买卖。孙然主要吸食和注射的是海洛因,王依以为,只要没人卖海洛因,孙然就有救了。
见面后,王依告诉我,这几个月她把孙然锁在家里,状态恢复了一些,两人敞开心扉聊了很多过去的事。孙然把自己如何染上毒瘾、跟谁在一起吸过毒、从哪些人手里买过货,全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其中,孙然提到一个名叫“蛤蟆”的人,他早期就是在“蛤蟆”手上买海洛因。现在“蛤蟆”做大做强,早就不接孙然这样的小单。
孙然说“蛤蟆”是本地少数几个还在卖海洛因的,但是行踪不定。
我问:“你有蛤蟆的线索?”
王依说:“夜店有个关系挺好的同事叫思思,是个玩咖,一直玩海洛因,因为觉得有用,所以我没向你举报过她。前不久,给思思供货的上线被公安抓了,断了货源。思思家挺有钱的,花了不少钱找到一个‘蛤蟆’直线小弟的联系方式,答应陪这个小弟一晚,再给一笔钱,以后就固定从这个小弟手上拿货。思思虽然不知道我是否玩海洛因,但她听说过孙然玩这个,所以把这个小弟的联系方式给了我。”
王依将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推到我面前,“这个小弟最近会来跟思思见面,是个机会。”
“这个线索领导不会同意我们刑侦办的,估计要交给禁毒大队。”据我所知,禁毒大队那边一直在经营“蛤蟆”这条线索。
王依哀求道:“不要,转到禁毒那边,肯定会暂时搁置的,蛤蟆人在广东,很难露出马脚的。我不是在为民除害,我只想把本地的海洛因断供就行,你们把他小弟抓了,就按他卖给我同事的那一次定罪就行,‘蛤蟆’知道自己的小弟被抓,就不会再往这里供货了。”
六
原则问题不能违反,线索必须交给禁毒大队,但我答应王依尽量说服禁毒的同事执行这次抓捕。
禁毒大队正为“蛤蟆”涉毒一案迟迟没有进展而苦恼,虽然这条线索离直接抓获“蛤蟆”还有很远的距离,但局里领导认为在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可以以此作为突破口。
不过,这次行动需要线人提供更加详细的信息,比如犯罪嫌疑人抵达本地的确切时间、交易地点和带货量,据此制定抓捕方案。
我给王依发信息,问她是否有办法。王依回复:“等我消息”。
那段时间,王依想了各种方法跟思思套近乎,替思思挡酒,送思思礼物,有意无意地向她提及自己开始跟着孙然玩海洛因。
一天晚上,思思被顾客灌多了酒,跑去洗手间催吐,王依带了瓶矿泉水跟过去。拍背的时候,思思让王依帮忙跟领班请第二天晚上的假,王依问原因,思思说见个人,王依试探着追问,是不是见“那个人”,思思开始警惕,让她别管那么多。
下班前,王依拦住思思,故作不好意思:“现在我和孙然都在吸,毒品消耗得很快,市面上又不好买,这是一个难得可以囤货的机会,你帮帮忙。”
思思将信将疑,王依继续说:“我也是女人,你能陪他一晚,我也可以,说不定给他陪高兴了,这次还能多给我们一点货,你说呢?”
“多给我们一点货”把思思说动了,她从内衣抽出一小包海洛因扔在王依面前,“你把这个嗦了,我就带你去。”
王依害怕思思看出破绽,没有丝毫犹豫,接过海洛因熟练地码开、加热、吸入。
为了让这个计划圆满,王依提前在家凭空练习过这套动作,加上以前曾经有过短暂的吸毒经历,呈现出的状态完全不像新手。
后来王依告诉我,吸完一梭海洛因,意识逐渐模糊,好在思思醉酒严重没有久留,扔下一句“明天等信儿”就摇摇晃晃地走了。
王依艰难挪到一条无人小巷,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迎面吹来的风好像无数把梳子交错刮过头皮,其中一把由后至前划至喉部,死死顶住喉咙无法呼吸;还有两把由前至后停在后颈中间,变成叉子,刺入肌肤,向左右发力,整个后背被扒开,高浓度酒精灌入其中,化作千虫啃食。
极度痛苦过后,王依说她的眼前出现幻象,大幕徐徐拉开,左侧是儿童福利院的招牌,右侧是一男一女两个互相追逐的小孩,男孩踉跄倒地,浑身是血,嚎啕大哭,女孩停下脚步想扶男孩起来,却因为力气太小总是扶起又摔倒……
根据王依提供的准确线索,禁毒大队民警在酒店里将赤身裸体的“蛤蟆”小弟和思思抓获,缴获海洛因120克,冰毒40克,麻古204粒,以及自制土铳一把。
小弟为了保命,主动交代了有关“蛤蟆”的相关情况,这些情况对八个月后广东省公安厅围剿汕尾市陆丰镇博社村(《破冰行动》原型案件)的行动也提供了证据支持。
七
又过去一个多月,期间王依没再给我打电话,也没有任何有关孙然的消息。
我从法院那得知,王依第一次举报的毒贩“葫芦”一审已经宣判,七年三个月。
我以此为理由,主动给王依打了个电话。
王依声音虚弱,仿佛大病初愈:“就这样吧,谢谢你,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我以为她只是对判决结果感到失望,没仔细咂摸这句话的意思,准备挂电话。
手机离开耳朵前,王依抢问一句:“张警官,能最后请你帮个忙吗?”
“你说。”
“二十天前我不在家,孙然把链子挣脱,不知去向。之后跑去十里河边交易,孙然这次买的是冰毒,等不及当场就打了一针,以前他可能碰冰毒的次数少,注射过量,没醒过来,死了两天我才找到他,尸体都臭了。”
电话那头传来呜咽,持续了几分钟,“前两天火化了,骨灰我也撒了,还想帮他把户口也注销,不知道流程是什么。”
“明天我没事,陪你跑一趟吧。”尽管我很早就预想到孙然的结局,可当结局真实发生时,还是免不了唏嘘。
孙然的户籍派出所在郊区,我和王依先去禁毒大队将孙然在吸毒人员库里的状态更改为死亡,再去派出所注销户口。
从派出所出来,已是傍晚,王依突然倚着派出所的蓝色墙根蹲下,手捧死亡证明和户口注销证明小声啜泣。
我要开车送王依回市区,王依拒绝了,她说希望跟公安的交集从此打住,说完往公交站台走去。
王依一整天的状态都有点魂不守舍、神经兮兮的,我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在郊区等公交,把车停在路边追了上去。
我坐在王依右侧,而王依始终向左看着来车的方向。等车的过程漫长又尴尬,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希望你能忘记这段不愉快的过去,你还很年轻,要过好以后的日子。”
王依没有回头,似乎在回应我,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劝过他,骂过他,求过他,放弃过他,囚禁过他,举报过他,甚至为了他冒死跟警察合作抓毒贩,可还是没能救回他,这段荒唐的经历如果说给别人听,可能有人会觉得这是个笑话,有人又会觉得这是个悲剧……”
见我没有接话,王依转过头来盯住我,眼眸在晚霞的映衬下散发出桔色流光:“但我觉得,这是我们的爱情故事。”
注: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410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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