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小记2(红岩魂)
1937年11月,在中华大陆这片土地上已战火连连,民国政府反复开会决议,将零时政府设置在重庆,这又为这座古老的城市拉开了新的故事,同时,也将二次世界大战亚洲战场的炮火吸引到了这座古老而顽强的城市之中。
天空中依旧飘着小雨,让我依稀想起来了那一年在贵州组织学生去参观息烽集中营的日子。那一天的天空也一样阴沉,下着小雨,仿佛远古的巨兽在天空中低声嘶吼。
爬上高高的阶梯,一个巨大的,弓着身子的人型问号矗立在阶梯的尽头,致敬那些逝去的人们。再向里走,穿过红岩魂广场,庄严肃穆的红岩魂纪念馆矗立在面前,一种压迫感瞬间袭满全身。我走进馆内,迎面是一面石壁。“从来壮志不贪生,许党为民万事轻”“愿以我血献厚土,换得神州永太平”等话语深深地刻在石墙上,也刻在了每一位来这里驻足悼念的人们。
烈士墓前,一群新进的党员站在墓前宣誓,誓死效忠中国共产党。雨水滴在他们的脸上,仿佛心中那一腔热血能融化这糟糕的天气,脸上的红晕似乎将这雨水化为了雾气,让歌乐山上的雾气更加浓烈了许多。等他们宣誓完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种自豪的情绪,这才满意的离开,仿佛从这一刻开始,便有了新的理想和人生。我站在一颗树下撑着小伞,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等到烈士墓前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便走向墓后的悼念墙,目光在每个英雄面前停留,没有语言,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是无声的注视便是我内心对他们最大的尊重。
买了一张二十元的车票,便乘坐旅游大巴上了歌乐山。在大巴上听司机打趣,也不知道今天吹了什么邪风,好多四川人来这边游玩,还有好几个学校组织学生过来参观学习的,那些车辆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才到了渣滓洞。
同是西南地区长大的孩子,自然是对这段历史从小就耳濡目染,小的时候长辈们教训晚辈经常打趣说“再不听话就把你抓去渣滓洞”一类的话也是不少。如今真正来到这个地方,才感受到它的可怕。这个不足一亩地的小地方竟然关押着近300多名囚犯,如今一百来名游客驻足停留已是很拥堵,难以想象当年的模样。墙上写着“长官看不到想不到听不到做不到的的我们要为长官看到想到听到做到”的话语,也无不在显示这座集中营的可怕,另一面墙上也有着“中国国民党党员守则”以示郑重。
往里走,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国民党看守所在地,另一部分是关押区域。不过看起来就算是国民党人在这儿过得也并不是很好,相比之下息烽集中营更有天堂地狱之感。在看守区内有一个高高的哨塔,可以想象,当年会有士兵在哨塔上巡视,时不时地点起一支香烟,望着那些被关押的共产党人,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同情,但随即又是怨恨。一个军官在哨塔下的石凳上坐着无事,正思考着明天该怎么折磨这群“罪犯”,在这歌乐山上,就算你叫得再大声,也是无济于事。
通过一扇小门可以进入关押区域,一口水井应该是连通山上倾斜而下的山泉,也成为了这里人们唯一的水源。牢门上的木头有些发黑,不知是岁月的痕迹还是沾染了许多鲜血,上下两层的牢房依次看去,门上导游栏里书写着一个个革命烈士的名字,有的照片依在,有的甚至连长相都没有人知道。牢房旁边的一个地道向下,是渣滓洞煤窑的入口,这便是渣滓洞名称的由来,地道不长,两边是石头堆砌的墙面,往里,便能看见一个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矿洞,因为年久,搭建矿洞的木头早已腐朽,我静足观看,那深黑的矿洞仿佛吃人的巨口,不免让我浑身打了个寒战,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快步的离开了这里。
在牢房的另一边,有一座倒塌的围墙,我原本以为渣滓洞的故事到这里却是有了转机,但当我看上简介的时候,心里不免又阴沉了下来。
这围墙曾被雨水冲垮,被关押的人们将木棒和碎石块混入墙内修复,在大屠杀之时合力将其推倒,本以为可以跑出去的人们无情的被周围哨塔上的机枪所射杀。我环顾四周,用石头堆砌而成的塔楼无处不在,将这小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这哪里能跑的出去。眼睛被雨水浸湿,恍惚见我看到围墙再一次倒塌了,兴奋的人们仿佛看见了曙光,朝着外面将要升起的朝阳跑去。枪栓拉动的声音在这大家兴奋的尖叫声中并不突出,可是有人却听见了,想也没想就像身边的草丛扑倒,紧接着的则是“哒哒”的子弹呼啸而来,看着还在奔跑的人身上绽放出鲜红的花朵,然后凋零,腰间一痛,却知道自己就算趴下也难逃死亡的命运。奋力的转身,一双带着仇恨与怨念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还冒着烟的枪口,吓得那个士兵一哆嗦将一整板子弹都倾斜在了这双眼睛上,然后换上另一个压满子弹的弹夹继续射击……
默默地沿着小路往回走,心里却知道自己踏着的可能正是当初运送他们上山的那条不归路。
1949年9月6日,歌乐山松林坡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一行6人,杨虎城将军,其子杨拯中,其女杨拯贵以及宋绮云夫妇和年幼的宋振中,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可怕的命运。
年幼的宋振中随着父母下车后发现早已在这里等候的三人,他从没有见过,年长的那位叔叔站的笔直,有一些军人的做派,其他两人的神色则有些慌张,看那姐姐的神情坚定却不免像叔叔身边靠了靠。几名士兵走过来,没有多说什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上山,宋振中还是第一次到监狱以外的地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山上还搭建了漂亮的亭台楼阁,显得有些兴奋,便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宋绮云夫妇心里是一阵紧张。穿过狭窄的步道,似乎有些累了,他分不清是要往左走还是往右走,领路的士兵拦下了杨虎城一家,示意宋绮云一家往右边。站在高高的歌乐山上,下面隐约可见重庆市的一些景色,小小的宋振中问妈妈:“妈妈,我们以后可以住在那里吗?”宋绮云却是含泪笑着,不再说话了。
正当宋振中疑惑之际,一发子弹已无情地穿过眉心,在停止思考之前似乎听见了父母的呼喊,那之后,便是一片黑暗。他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甚至到了生命的尽头都觉得世界应该是美丽的,自己只是运气不好生活在了黑暗当中,他不懂得军阀混战,不懂得政治斗争,更不懂得人情世故,他,还是个孩子……
岔路的另一边,杨虎城一家坐在戴笠会客室中,他知道新中国将在10月1日正式成立的消息,眼中看向山下的重庆,充满着希望。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其实也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可是他不愿的是带上身边的这两个孩子。杨拯中坚毅的眼神丝毫不退却的看着父亲,这一刻他觉得父亲老了,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叱咤疆场的将军,而是一个慈爱的父亲。当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耳边传来小妹的尖叫,他才反应过来这样的恐惧并不是他能承受的,不过子弹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下一秒,他眼前一片黑色……
几个士兵讨论着怎么处理尸体,有人提议就埋在旁边的花坛中,毕竟这歌乐山下山的路也是极为难走的,若是晚了一步,可就赶不上撤退了。
此时的歌乐山松林坡已没了往日的紧张,一个游客好奇的看向花坛,那里也没有了杨虎城将军一家的遗体,在同年的12月,共产党政府将遗体收敛。我站在山上向下望去,仿佛看见了几名士兵穿着国民党军装,背上背着长枪,一路嬉笑着向山下走去,一遍还谈论着刚才那惨无人道的杀戮……
沿着山路向下,很漫长的阶梯,雨还在下着,依山而建的是一座香山别墅。主人家叫白驹,自诩是白居易的后代,所以取香山居士之名给了这房子,附近的人知道这是白家的房子,索性也就叫上了白公馆的名字。
“将军你看,山上有栋别墅。”在山下的士兵抬头眺望,兴奋地为身着军官服的人指明他所看向的位置,就好像发现了宝藏一样。军官没有说话,这位献媚的士兵忍不住接着说道:“您想想,要是将这别墅作为看守所,专门用来看管共党要犯如何?”
军官缓缓点头,摸了摸腰间的配枪。这段时间上头的命令就是让他寻一处地方,离重庆市区较近,又要隐蔽,更要易守难攻来作为关押要犯的监狱,可是跑遍了大半个重庆了,也没找到这么一个地方,更是为此和其他军团差点抢起了底盘。今天这个地方倒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走!”简洁的一道命令已经表明了军官的态度,那位献媚的士兵脸上都笑出了花,这下也许便可以邀功了。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沉,白驹放下了自己的毛笔,看着自己刚写好的诗句“白浪茫茫与海连,平沙浩浩四无边。暮去朝来淘不住,遂令东海变桑田。”这是祖上白居易的一首《浪淘沙》,不知怎的,总是写的不满意,不如休息一下再继续。
“砰”的一声,大门被一群当兵的给踢开了,一边还叫唤着屋内的人。这着实把白驹吓了一跳。
“你是这房子的主人?”领头的壮汉看着白驹,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不大的别墅内也就白驹一人。
“是的,几位军爷有什么事儿么?”白驹心中有些发憷,但面上还是要笑脸相迎,毕竟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也不知道这天下是要给了谁家,哪路神仙来了他也不敢得罪,不然一个不小心却丢了自己的性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老子看中了你这房子,我们也是正规军队,国明党干部,说吧,多少钱能买下。”领头军官也不含糊,看向白驹。
待白驹还没开口,身边刚才那名献媚的士兵又到了军官近前,看似耳语实则却故意大声:“长官,我们身上只剩下30块大洋了。”那长官也佯装恶狠狠地瞪了那士兵一眼,却又看向了白驹。
“你也听见了,我们只有30块大洋,话说买你这房子也差不多。”
白驹心里苦却说不出,心想着战乱年代却连房子都没有了,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易手呢。可当他看到周围的士兵都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时候,却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30大洋已经够多了,军爷这房子老旧,不嫌弃的话也就给您了。”说完,便转身回屋收拾去了。
站在香山别墅台阶之下,抬头望着曾经的住所,门口已有两名士兵进行把守,山下的空地上陆续地有绿色的军用车辆停下,一个个士兵或押解着犯人,或抬着桌椅床板,各自在忙碌着。自己的牛皮箱里却只剩下一些随身衣物,先祖的排位以及那30大洋。想到这儿,白驹朝着山上吐了口唾沫,然后愤然的转身离去。军官站在香山别墅的二楼,看着白驹离去的方向,那儿,是重庆……
回过神来,已然是坐在了回程的大巴上,在沿途另一辆旅游大巴里,一群欢快的小朋友正在吵闹着,似乎永远都不知疲倦一样,这时我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那一抹鲜艳的红领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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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琦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9-10-29 14:33: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