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治疗札记】我终于承认自己患了重度抑郁症
整整7年,甚至更长时间的问题,最终积累成了重度抑郁。这个问题我在7年前问题刚被引爆的时候就我发现了,由于不敢去医院,错过了最佳调理时期。25岁,这个不上不下的年纪,我终于忍受不住间歇的抑郁带给我的痛苦,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也带着最有可能的猜想,去了康宁医院。
结果不出所料。
医生说:我可以给你先把处方开了,你回去思考一天,考虑好了是否愿意接受药物治疗,再来医院取药没有关系。
我说:我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可能会吃药的准备,你开吧。
医生说:那就好。
然后,他就在电脑上敲着我的病例以及处方,诊疗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药物让身体的一些感受被放大,按照一个朋友的话说,精神类药物,疗效还没来,副作用就来了。这类药物,量多了会成毒品,量少了没有疗效。我这个生病总不爱按时吃药的人,害怕不靠谱的记忆力给我埋地雷,决定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自己治疗重度抑郁的整个过程。
(2019.10.23)
重度抑郁症,伴创伤后应激障碍。
今天在康宁医院,看着医生的诊断书,我的心里很平静,一来刚刚已经把要发泄的情绪发泄完了,二来,这个结果不过是验证了我心中的猜测而已。我知道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单枪匹马地硬扛下去,也不过是一场困兽之斗。人的精神状态受控于身体内分泌的化学物质,化学物质的事,交由化学物质去处理吧。抵抗药物治疗这么多年,我最终还是向它屈服了。
有一些症状潜藏在身体里太久了,连自己都可能因为习以为常而忽视掉它给的警告。我曾经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喜欢电影,我想知道电影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实际上,问题不在于我喜欢或不喜欢“电影”或者“视频”,问题在于,我根本对“喜欢”没有兴趣,我对一切都没有兴趣,把这个对象换成某个人或者别的什么,答案都是一样。
我跟朋友形容我的世界:如果说抑郁状态是水,正常的状态是陆地,那么,我的世界里,它们不是大陆与湖泊的关系,而是海洋与岛屿的关系。医生说:重度抑郁就像在深水区里溺水,你需要救生圈和救生衣。这跟我的比喻倒是很搭配。
医生问我,有没有想过轻生或者跟死亡有关的事情?我说,我没有想轻生,但我经常思考死亡。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意识到这竟是一个如此明显的信号。
其实,我们不应该忽视自己,不应该忽视自己的感受,无论信息时代里泛滥的信息如何教我们“没资格叫苦”、”不要矫情“,我们都应该首先尊重自己的感受,那些痛或者麻木,都是真实的,去听听它们想要对我们说些什么。
(2019.10.24)
今天是我用药的第一天,早上1/4片阿普唑仑,1/2片来士普。
阿普唑仑分药分得我异常艰难,看着碎掉的药粉末,真是心疼。
为了让自己不要搞混用药时间和药量,我将药分开后装在了三个小自封袋里,贴上标签。可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怎么那么像毒品或者警察证物?

我把这个新发现发给曾经患过惊恐症的朋友,他给我发来一串“哈哈哈”,无不骄傲地说“那时候我练得一手切药片的好技术”。敢情我要向病友届前辈学习的还很多?连忙谦虚求教,他给我回复:“关键还是要稳狠准”。嗯,后天我可以继续练手试试。我仿佛看到又一颗分药新星冉冉上升,哈哈!患了精神疾病的人能学会分药,得了糖尿病的学会了往自己肚子上扎针,这些行为与技能使他们将自己与周围的人隔离开来,形成了一个外界看来神秘的小世界,而我这次走了进去,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有一些新奇。
早餐后就要吃药了。早做好了经受副作用的准备,但之前一直不大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副作用,就像玩电子游戏,你知道前面会有阻碍、会有小鬼,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阻碍和小鬼,于是你会变得注意力集中。
吃药半个小时后,我开始有些晕沉沉,直想打瞌睡,电脑上的业务分析看在眼里却入不了脑子;突然一瞬间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发现我正在玩手上的银手镯。我没想到副作用来得这么快,这种感觉像是抑郁加深了。想起《梦之安魂曲》中,Harry和他的朋友们吸了毒后,会有一组瞳孔变化的特写镜头,我自身感觉的变化也像特写镜头一样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的瞳孔收缩,眼睑往下盖了些,眼神有些疲惫和茫然。脑海里还闪过一系列别的画面:鸽子扑腾翅膀向蓝天飞去;我家的窗户外防盗网被打开了。
我猜测可能是阿普唑仑的副作用,阿普唑仑是治疗焦虑症和惊恐症的药物,也是安眠药的一种,主要是镇静作用。看网上一些病友的反映,这个药也常用做抑郁症的治疗,只是需要谨听医嘱。这个药在说明书上写着“对有精神抑郁的病人应慎用”,大概也是这种“镇静作用”会加深抑郁症的抑郁,甚至会引发自杀念头。
也不一定是阿普唑仑的问题,医生回复我说也可能是对来士普的适应问题,如果是来士普的问题,那么一个星期后适应症会减轻,前提是我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副作用,如果一个星期症状还没有减轻,就需要调整用药策略了。总之明天先分开服药,分别查看状态。
今天一整天的犯困让我思考是不是到了该离职的时候。早就想离职了,但考虑到年后的行程计划,就让自己耗到过年拿完年终奖再走。可如今的状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过年。吃药得吃一年,在吃药的前段时期,对药物的适应症会不断出现,对这份工作的厌恶也是我的抑郁症状加深的原因之一。与其在治疗期间再不断精神紧张,不利于康复的话,还不如离职回家,静心调养。但从另一个方面讲,初期吃药的适应症应该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吃药的目的是治疗抑郁症,那么症状应该会逐步减轻才对,只是为了一个星期的适应症而离职,在公司繁杂的辞职流程下,很可能手续还没办妥,适应症就消失了。还是,坚持到过年后拿到年终奖再走吧。
(2019.10.25)
今天是吃药的第二天,早上1/8片阿普唑仑,1/2片来士普,中午1/4片阿普唑仑,晚上得等到睡前再吃一片阿普唑仑。
昨天可能是我对阿普唑仑的耐受性不是很好,出现了影响工作生活的副作用。跟医生沟通,今天白天的阿普药量全部减半。上午1/8片阿普下肚后,没有出现昨天那样晕晕沉沉的反应,倒是觉得头脑一片清凉,给朋友发信息:“我的脑门好冷啊。”朋友回:“哈哈哈!你的脑门太大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药物起了作用,万物在我眼里饱和度都高了几分,明亮的色彩带着些愉悦,倒让我想起几年前写毕业剧本时眼中灰暗的长沙,想必那个时候我的抑郁也早已到了严重的程度。
昨天难受得想离职,觉得自己在工作上发挥不了什么价值,今天盯着电脑居然能正常思考逻辑问题了,这个变化让我打消了离职的念头。阿普唑仑消除焦虑和胡思乱想,来士普抵抗抑郁情绪,今天的我感觉到一整天难得的宁静,原来,大多数人感受到的世界是这样的啊!
对于我的病情和治疗,我自己倒很平静,毕竟与黑狗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跟它已经混得挺熟了。但父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担心得不得了,从前天晚上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开始,他们就开始不断嘘寒问暖,晚上睡觉必说晚安,早上起床必发一个五颜六色的早安表情,也一直没打消要来深圳陪我的念头——妈妈在老家,是来不了了;后爸在惠州,问我周末要不要回惠州,他这几天下乘,可以陪我一个周末,我说周六加班,他说那他周日来深圳陪我吧。若换做以前,我会焦虑至生气,拒绝他们的探望,不想让他们看到我不开心的样子。即使是为了不让他们失望而答应,内心也会因为即将到来的“表演”焦虑不安。但这一次,我没有一丝焦虑,反而有些轻松,我回答:“好呀!正好可以带我去吃菠萝油~”有家菠萝油种草已久,苦于没有人约以及囊中羞涩(也因为内心动力的缺失),从没有成行,如果是后爸来的话,就可以不用自己花钱啦!
能够为生活中一点点美好而发自内心地开心与接受,这对于我来说是久违的感受了。我在记忆中搜索,什么时候有过类似的感觉呢?竟然找不出一个场景来。多年的认知偏差,让我错过了多少美好?交换给魔鬼的18到25岁,曾经我称之为“黑洞”,现在,我更愿意称之为“黑土地”吧。
(2019.10.26)
吃药的第三天,黑狗再次追上了我。
可能在昨天统计加班的时候,我就应该表达不想加班的意愿。在我“正常状态”时,我会抓紧时间对我的世界进行重建,希望能够更加坚固那些脆弱的建筑,但每一次风暴来临,重建了多少就会被毁灭多少。风来了,我不知道这预示着一场多大的风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片阿普唑仑的副作用,这两天晚上的睡眠质量并不是特别好。虽然阿普是安眠药的一种,吃药后,我也确实能够在短时间内入睡,但做梦和早醒也开始出现了,这是吃药前一星期内没有出现的情况,是更早些时候有过的睡眠问题。我幻想,这些药物将脑子里、身体里躲在暗处的症状揪出来,让它暴露在阳光下,然后再进行精准打击。
中午试探着跟妈妈说:“如果我离职了,可以住到惠州去几个月静养吗?因为每个月要回深圳复诊。”妈妈说:“实在没办法了,也是可以的。但你能否等到过年再离职呢?”她依然希望我能呆在公司年前的最后几个月将奖金一并拿了,可我觉得自己难以撑下去了,她依然在试图给我更多的建议,我不耐烦地说:“好了不用劝我了,我不离职了。”有时候还是觉得是自己太矫情或者太娇弱了,可这里的环境始终是我的抑郁源之一,包括来到这家公司这件事情,也是我无法越过的心坎,我讨厌这里,也讨厌在这里的我自己。这是没办法跟妈妈开口的事情。
下班后,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依然让自己去吃点什么。天安云谷里常去的长沙小吃店,店内的信号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差,我一直扫码扫不上,气恼地走了;转了一大圈去到另一家以前常去的餐馆,点好餐坐下后,服务员从点餐台跑来告诉我说我点的某个餐点没有了,问我要不要换。我不知道是我的心态让我注意到这些奇怪的事情,还是这些事情今天出现得就是这样奇怪,这和我躁动的一天倒是挺搭配。
此时,在肖邦的陪伴下,我的心情变得很平静。药物使得我的状态不同于用药前的漂浮不定,用药后,镇静的状态多了很多。如果在以往,过于躁动的时候,什么都干不了,音乐或者白噪音在我耳里都像老太太的念经声一样令人心烦。当下,跟着肖邦的旋律,我能够将自己安心地放置于旋律上,暂时安静一小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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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mo 赞了这篇日记 2023-07-20 17:2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