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文学史上一大“冤案”
胡涂人
前些天,咱看了易中天教授讲得“对历史人物的道德判断”视频片段,马上想起咱年轻时(1981年间),与一位姑娘搞对象的旧事。
她爹是当兵的,她七零年也当兵了,在军委某机要单位服役,七八年转业三机部某所团委任副书记。
一次,咱和书记闲聊 。
她讲在部队时有一农村兵,入党提干后,瞧不上老家定亲的未婚妻,把人家姑娘甩了,找了石家庄市(部队所在地)一姑娘。她说,这种人属于品质不好,就不该提这种人。他未婚妻还来信,让他在部队好好干,争取早日入党提干,自己在父老乡亲面前脸上有光彩。
她说:"那男的整个一陈世美!"
咱糊涂了,说:“陈世美成了‘负义’的典型,这可是中国文学婚姻史上一大冤案的案主。现在还时不时的让妇女们拎出来抽两大嘴巴,解解气。他够冤的!”
她说咱这是奇谈怪论。
咱说:“我一上小学就知道她被一姓陈的男的给甩了。这20多年,老听见她的事儿。秦香莲要是不鼓励陈世美的进取心,不奢望改变他俩的生活现状,乐天知命,日子过的虽平淡,但也其乐融融。她就不会失去丈夫,让一双儿女失去了爹。对吧?她的不幸是自己造成的。我觉得她不值得同情,只能作为历史教训,让广大妇女们引以为戒。”
她说咱连最起码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真是书记!

咱说:“ 这《铡美案》的编纂者安遥时(注1)把陈世美写得无情无义。最损的地方就是编排陈世美还派宫中侍卫韩祺去杀害发妻和一双骨肉。安遥时这一笔下得够狠,让人恨透了陈世美。他构思这一‘杀亲’ 情节,上就是要置老陈于死地而后快。陈世美可是一饱读诗书、知书达理的文人,能这样歹毒吗?我怀疑这位身世已不可考的安作家,是否有家室?是否有儿女?是否做过父亲?否则,他怎么能这样主观,轻易下笔写一父亲居然狠心痛下杀手,残害自己一双亲生骨肉?安遥时可能是个‘绝户’,没有后代。所以下笔时狠歹歹的。”

她说:“你不能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揣测是非曲直。要根据这个故事的情节,判断人物行为的孰是孰非。你不是在分析故事中一个人物吗?”
咱说:“我是在分析作者的创作动机,动机决定他创作的目的。从另一角度看,既然老陈‘如此歹毒’。您秦香莲,还留恋他干吗?秦在陈穷途潦倒时,救了他。这不是有眼无珠吗? 结果,秦深受其害。秦是不是纵容了恶人的恶行?像伊索寓言‘农夫和蛇’里的老农民?善良的意愿,往往未必换来好的结果,生活中这样例子不少可呢。这对好人是惨痛的教训。我由衷地希望,天下姐妹们不要再像秦香莲这样缺心眼儿,对待婚姻大事,还是要谨慎从事为好。”
"你看问题角度,真是与众不同啊。"她嗤笑道。
她对咱的讽刺有如东风射马耳。
咱继续说:"另外,再换一个角度看。你说,皇上的千金,死活看上他这么一个中了‘状元’的草民。他敢对皇上说个不字吗?如果他拒绝这门皇亲,会有什么后果?命运将他置于两难境地:一、如果他不想违背传统伦理,就冒着‘犯上’杀头的风险;二、如果他畏惧皇权背弃传统伦理,那‘道义’的铡刀就不会放过他。结果全是一个死。你要是他,怎么办哪?”
“我宁可不畏皇权而死,也不贪图荣华富贵,背信弃义。”她说。
“烈女!中国文学史上从不乏‘杜十娘’、‘李香君’这样烈女。男爷们不是‘陈世美’,就是‘李甲’(杜十娘的情郎),再不就是‘侯方域’(李香君的情郎)等这类小人。娘们儿死得个个重如泰山,男爷们儿死得个个轻如鸿毛。‘阴盛阳衰’从中国文学史上看由来久矣。”
“你怎么说话真难听啊!”
“那事关自个儿生与死。我们要设身处地为老陈想想,对他道德上判断,不该脱离北宋年间的社会现实吧?当时的社会环现实成了中国文学‘婚姻史’上的这一大‘悲剧’。我觉得不要具体指责某一个人物,要对造成这一悲剧的社会现实反思和批判。"
"按你的逻辑,陈也是个受害者了?"
“如果真有其人其事,他就是受害者。再说了,这老戏里动不动搬上‘大铡刀’之类,冤冤相报,特没劲。要用善去感化恶,才能产生更深层次上的道德感化作用。雨果的《悲惨世界》就具有这样的对人心灵的强烈感染力,看罢我回家一礼拜都感到特难受。《铡美案》这出戏,顶多让人们听了,心软的落两滴眼泪,骂老陈一句‘活该!’,出了戏院该干吗干吗。”
"你怎么不写一本有感染力的大作?"
"欣赏和创作是两码事儿。安遥时可能是当时一落破文人,屡屡进士没戏,妒忌入士者,更恨人家成了乘龙快婿……然后,眉头一皱,在家点灯熬油,杜撰出这么一故事,糟贱人家。这种事我们日常生活中太常见了!眼下,安遥时的身世无法考证,难以分析他编纂这故事的真实动机了。”
……
好,这故事就此打住。
那时,咱年轻,对这一历史问题认识比较粗浅。那天,咱看了易先生讲“对历史人物的道德判断”:
“一事当前,往往先做道德判断,是君子?还是小人?是英雄?还是混蛋?我想纠正这样的历史观——二元对立的观点看问题。所以,对历史人物,确实要有历史之同情,看到他当时的处境和原因。历史人物不在个人品质优劣,而是制度问题。”
OK!咱看了有点激动,与易先生所见近似,但咱没有他认识的这样深刻和透彻。
后来,咱看一资料,陈世美是安徽人士,其后裔陈氏族的一位先生,2005年前后,向媒体揭示其祖上陈世美的身世,并非乘龙快婿,娶一民女为妻,家庭和睦,儿孙满堂,善始善终,从未有《铡美案》中攀龙附凤,抛妻害子那类丧尽天良的前科。
咱们早就该给中国文学史上这一大冤案平反了。
咱在修改这一稿时,突然想到安遥时若在天有灵,知道咱斗胆批判他。他可能会说“本大作中主人公的尊姓大名,若与现实中的人名雷同,那纯属巧合。”
得,咱扯谈打住。
注:安遥时——明代畅销小说《包公案》作者,“铡美案’是其中一个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