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伊朗】不凋谢的玫瑰——设拉子 (一)
清晨,德黑兰的大地苏醒了,起床后打理打理,就去填饱肚子了。
在这里,每一顿饭菜都有烤肉与馕,以及可乐。伊朗菜的口味偏酸,肉食为主,牛肉羊肉均制成肉糜后压成一排排长条,再配以西红柿,洒上柠檬汁,于是我就这样,嘴里嚼着牛肉,左手拿着一块馕,右手握着一罐可乐,用当地人的话来讲,这叫“吃饱喝足不想家。”
收拾完行李,退了房,上了车,要暂时与德黑兰说再见了。车内我斜靠窗旁,见到一个伊朗少女好奇地看着我微笑着,我举起手向她致意,她也开心地向我挥挥手。一路上,我就这样凝视窗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当地人投我以微笑和招手,渐渐地,我感到一种无以言说的幸福,作为一个异乡人,我在这里是被接纳、被欢迎的。于是,我更加大胆地愿意尝试——把伊朗当作我的家,哪怕只有十天的时光!
到了机场,准备前往波斯诗人萨迪与哈菲兹的故乡——设拉子。这座城市盛产浪漫主义诗人,享有“玫瑰与夜莺之都”的美誉。哈菲兹曾经这样赞美道:”假如有朝一日那设拉子的美人对我钟情,为了她那颗美丽的痣,我甘愿抛下撒马尔罕与布哈拉。”
机场人不多,但人们依旧对东方的面孔充满好奇,而我还是习惯性地拿出我的小本子复习已经差不多掌握的波斯语词汇,虽然不多,但好歹能用的上。在机场转车时我注意到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士,车上人较多,门口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阿訇,只见那阿訇立刻站了起来,让那女士坐下,旁边一青年见了,立刻从座位上起身招呼阿訇坐下。
飞机跃过了一片片沙漠,两个小时后,满心期待的我终于踏足在这片诗歌的土地上。
古兰经门是我进入设拉子的第一站,这座城门已经有1000多年的历史,始建于赞德王朝,是设拉子的地标建筑。当年,学者卡里姆汗在这座城门的小房间内放置了一本易卜拉欣苏丹亲手抄写的《古兰经》,以祈祷设拉子的人民都能够平安地回归故乡。城门之下,我看到有一些当地人坐在毯子上吃饭聊天,虽然说我的足迹变了,但不变的是人们的笑容和热情的问候。 “Assalamalaykum! (愿真主赐你平安)” 我对他们说道,他们纷纷微笑着回答:“Walaykumassalam! (愿真主同样赐你平安)”
在古兰经门旁边,我愕然看到一座巨大的雕像,雕像是一位老者,头巾整齐地缠绕着,他身披长袍,赤足而坐,低头沉思,拐杖倚靠在石上摆放的书旁。他是谁?他从哪里来? 他身后那堵墙上写的是什么? 我不得而知。好在有人解释了,原来此地所埋葬的是波斯诗人Khwaju Kermani, 是哈菲兹同时代的人物,而墙上所镌刻的碑文取自于他诗中的一句话,大致的意思是:”你问我从哪里来,但是当我见到如此美丽的你时,却忘记自己来自何方了。”
我在Khwaju Kermani的雕像下站了很久很久,不觉得他已死去。环顾周围的人们,他们铺上毯子,席地坐在雕像之下,侃侃而谈;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对恋人一起看着书,彼此执手不语; 可爱的孩子们在雕像旁奔跑嬉闹; 母亲抱着婴儿向我招手致意……人们身处古迹之中,而古迹无有丝毫消亡颓败的痕迹,也无有人在古迹上涂画破坏。是的,Khwaju Kermani不曾死去,那些诗人都不曾死去,因为我看到他们思想的碎片飞舞在恋人的双手中,少年清澈的眼眸中,朋友的交谈中,烈日下的微风中,以及金色的尘土中。
在离开那里时,我觉得有必要把背包里的东西整理一下,于是就找了一张石板凳坐下了。就在我要起身时,两个伊朗姑娘笑着走过来,她们做了自我介绍后询问了我的国籍和名字,然后再跑回去告诉站在对面那棵树下的男生,男生和她们说了些悄悄话,又让她们跑到我这儿来,这次是询问我的年龄。我不确定这之中是否有别的意思,于是我就报了一个很大的岁数,这姐妹俩也就不追问了。
跳上车,穿过古兰经门,前往圣祠清真寺,因其寺内通体运用绿色的镜子进行装饰,此地亦名"绿镜清真寺"。当我披上长袍进去之后,仿佛置身于一个绿色的星系,璀璨的光照亮了寺内的寂静,前方有人做着礼拜,我就止步不再打扰。寺内另一侧,有若干年轻人拿着书本盘腿而坐,正在学习,在这清净之地,远离都市喧嚣,抹去心中的尘土,得一片安宁祥和,岁月静好。
离开时,我带不走寺内的一点星光,也带不走毯上的一抹斑斓,更无法用寥寥数语去描绘它的精美绝伦,只好三步一回头,将那丝安宁藏在心中。
接着,我前往玫瑰清真寺,里面供奉着光明王之墓。一开始由于语言不通,所以无法真正了解这座清真寺的历史和文化背景,好在寺内工作人员见到远道而来的东方人,就安排了会说英语的向导。于是,这个可爱的伊朗姑娘帮我披上了长袍,领着我进去了。
公元835年,先知Imam Reza的兄弟Ahmad在此处被害,最初其遗体葬于何处无法考证,直到有一天,阿亚图拉路过此地,见远方有一束光,于是他寻着光的来源,无意中竟然发现了一具身穿金甲的遗体,遗体配戴的指环上写着: Al-Izzatu Lillah, Ahmad bin Musa. (荣耀归于真主,此为穆萨之子艾哈迈德。),因此,"光明王之墓"的名字就这样诞生了。
这座清真寺的规模远远大于上一站的绿镜清真寺,前来此地的信徒人数众多。和大多数清真寺一样,这里也分男室和女室,若有男子误进女室,那么穿着黑袍的伊朗妇女会直接拿起鸡毛掸子,把那男的直接赶出去,看着男子抱头逃窜的窘样和伊朗大妈的一脸不悦,我不禁笑了,此情此景,颇觉有趣。
该寺的室内风格与绿镜清真寺相似,皆用碎镜嵌满墙壁与穹顶。那么为什么当地人爱用碎镜来装饰寺壁呢?那可爱的伊朗姑娘告诉我,当你看着墙壁上那些破碎的镜片时,你看到的脸也是破碎的,无论你是农民还是老师,无论你的地位高低,每个人在这些碎镜之前都是一些碎片而已,所有人都一样,终归虚无。
右边就是光明王的灵柩了,旁边有一妇人斜倚在灵柩旁,一边倾诉,一边哭泣,我不愿打扰她,便绕道走开了。当地人尊崇光明王,内心有忧伤之事时,就会来此墓旁倾诉。
这一路走来也累了,她就邀请我去寺内的办公室坐坐,我刚坐下,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就拿出糖果和饼干,倒上茶来款待。"mamnoon, mamnoon (谢谢,谢谢)",我不停起身谢着,真心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旁边一位会说英语的大叔问我从哪儿来,一听我是中国人,马上询问我关于禅宗和佛教的东西来,我虽是中国人,但实在对禅宗和佛教不甚了解,所以不好乱说,怕误了人家视听,只好把烧香拜佛的皮毛之事说与他听。另外一位神职人员也加入了我们的讨论,畅谈宗教与文化,分享不同的观点。当时我在想,这难道就是媒体所报道的疯狂极端的邪恶国家吗?这只是我在伊朗的第二天而已,但是当地人对知识的热爱与思想的探索,已经让我叹为观止。那位神职人员叫哈梅内伊,和伊朗领袖同名,所以我们总是拿他开玩笑。之后,那位叫哈梅内伊的神职人员喝了一口红茶,拿了一份文件给我,我粗略地扫视了一下,这是一封伊朗最高领袖写给西方国家的公开信,他请我回国之后将这份公开信翻译成汉语,好让身边的人直观公正地对伊斯兰有一个大概的了解。"It is my obligation(这是我应尽的义务)." 我对哈梅内伊说。他点点头,开心地笑了。
临走的时候,他们手写了一张明信片,盖上了章之后送给我,我等不及墨迹风干就读了起来,上面写道:"Dear tourist, whoever you are, whatever your race and religion is, be sure you are eagerly welcomed here.(亲爱的游客,无论你是谁,无论你的种族与信仰是什么,请相信,你在这里会受到真挚的欢迎。)"
此时,清真寺里响起了礼拜声,诵经的声音安抚着每一颗心,一句句箴言萦绕在天际,祥和隽永。有些东西过了1000年都不会变,比如信仰。
车子一路开回酒店,我的手握着那张明信片,怎么都不肯松开。
洗漱完毕后,我盘坐在床上,窗帘半拉,窗外是设拉子斑斓的公路。因为没有睡意,我于是拉开箱子,拿出那本在德黑兰买的波斯语–英语–阿拉伯语版的《古兰经》,翻开第一页: In the name of Allah, most gracious, most merciful...(以真主之名,其荣耀至高,其宽容至厚……
Hediyeh Eastanbul
2015年8月19日【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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