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文艺史丨尼玛多吉:以下故事,从1984年的大理古城开始


/大理文艺史·编者按/ 关于大理,我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文艺类似爱情,是一个无法用科学数据佐证的伪命题,像是昆德拉那句老经典:「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一样。 回顾从上世纪80年代起聚集于大理古城的游侠、诗人、艺术家、音乐人、小业主,以及他们混迹的街道、酒吧、餐厅、咖啡馆、青年旅馆、书店等生活形态和场所。很少有人知道的是,他们的精神来源正是爆发于美国六十年代的嬉皮士运动,嬉皮士文化中热爱自然与和平,关注内心成长与完善,以反叛的姿态挑战主流社会,都可以在他们身上找到共通之处。 大胆梳理《大理文艺史》的想法来自不久前一次关于洋人街的闲聊,多年以后,我们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大理不是一夜变成的,从1986年的友谊咖啡馆,到2012年的海豚阿德书店。二十多年间,这块面积不过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文艺风起云涌,人物和故事以前所未有的高密度疯狂抵达和发生。现在能确定的是,大理变成现在的大理,背后是一段少有人知的传奇。接下来,我们将通过采访这段历史的亲历者,仔细梳理1980年代至今大理文艺生活的变迁,挖掘这段少为人知的历史。 只要稍加注意,我们就会发现,不管是60、70、80年代的追寻爱与和平(LOVE AND PEACE)的嬉皮士,还是21世纪寻找自我与自由的文艺青年,他们有着相同的追寻模式,最终都指向一个遥不可及又近在身边的悬而未决:我们最终都将变成自己所追寻地,无论我们在寻找什么,实际上都是在寻找自己。

▲ 大理古城人民路上的Tibet Cafe和Tibet Lodge
绝大多数人来过大理的文艺青年们不知道的是,大理古城第一家咖啡馆早在1986年就开张了,它的主人叫做尼玛。土生土长于大理的藏族人尼玛多吉,亲历和见证了大理古城一个又一个文艺符号的诞生,和一个接一个的消亡——商业浪潮的巨大布景,可以让真正的日子消失,让虚假的生活开始,而最美好的新世界,往往都存在于回忆中。
大理文艺史第二辑
尼玛多吉:
以下故事,从1984年的大理古城开始
从「大理第二招待所」到「红山茶宾馆」,
洋人街为什么会成为洋人街
前身为大理第二招待所的红山茶宾馆,是大理第一家涉外宾馆。
尼玛告诉我们,「1984年,大理开始对外国人开放,大理对外开放的时间,比丽江和香格里拉还早了几年。开放的大理开始吸引一些零星的外国背包客和自主旅行者进入。当时,在中国人的生活中,旅行还未出现,大理也没有中国游客。外国人来了,大理就有了那时唯一一家涉外接待宾馆——大理第二招待所,就位于护国路西段,后来改名为红山茶宾馆。这样一来,护国路就成为外国人在大理的集散地。他们在这里吃饭、住宿、晒太阳、喝茶、转悠,开启在大理的新生活。」

▲红山茶宾馆资料图
1999年,世界园艺博览会在昆明举办。世博会后,来大理的人越来越多,涌现了不少国内团队客、背包客和自驾游的人,国外旅游者也多了起来。用尼玛的话来说,「不仅有钱的来,领救济金的也来,他们穿长衫短褂,吃西红柿、土豆,喝啤酒,当时的大理人看见老外的生活现象很好奇,于是当地人就把这条街取名为『洋人街』」。
这才是洋人街得名的真正原因。

▲洋人街一览
「如果您愿意教会我们做一道西餐,
那么这份西餐就归您 。」
当过狱警,后来又改行做工厂采购员的尼玛,1986年在大理古城人民路上开了「友谊咖啡馆」,那是他人生当中第一个店,也是大理的第一家咖啡馆。「很小的一个地方,一共3张桌子,弄了个吧台。饮料、咖啡、酒水都得去昆明采购」。
「友谊咖啡馆」好景不长,没多久,尼玛开始面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房东违约事件。「人家看生意不错,就盘算收回去自己开。」
1988年,尼玛的事业还在继续。他在复兴路又开了一家乡村俱乐部,「房子很大,经常开Party,经常从晚上7点玩到凌晨4点。咖啡1块钱一杯,还供应披萨。每次去乡村俱乐部玩的人都很尽兴。然后就有外国人来玩音乐和一些主题晚会。从那时起,嬉皮文化开始在大理慢慢兴起。现在大理玩Party的一些主题,30多年前他们就玩过了。」
再后来就是Tibet Cafe了,这是一家以西藏元素为主题的咖啡馆,「80年代中期,我在洋人街开西藏咖啡馆的时候,全国没有几家西藏咖啡馆,拉萨的八角街有一家。一位老外告诉我,美国的芝加哥有一家,只有3个小桌子,我们当时有6个小桌子。那个时候,一杯西藏奶茶、一杯酥油茶和一杯咖啡的价格一样,3元一杯。现在贵了。」

▲ 夜色中的Tibet Cafe
为了学习西餐,尼玛在咖啡馆贴出一张广告, 「如果您愿意教会我们做一道西餐,那么这份西餐就归您 。」这个方法吸引了很多老师上门,西藏咖啡馆的西餐越来越正宗。
尼玛后来还在洱海边一条船的一层开了一家「海员俱乐部」,在大理市博物馆开画廊,开国际自行车旅馆、阴阳咖啡馆以及大理第一家可以上网的Internet Coffee。
2004年,尼玛把西藏咖啡屋搬到人民路上,依然叫Tibet Cafe(西藏咖啡)。

▲ 人民路上的Tibet Cafe和Tibet Lodge
MCA的Party已成绝唱
导演张扬在他的短片《生活在别处》中,专门用一个单元来讲述了MCA。短片中,尼玛把几个朋友推进那个出镜率极高的游泳池后,转过头来跟另一些人握手寒暄,用英语跟老外打招呼。身后的桌子边,叶永青已喝得满脸通红,还在跟韩湘宁频频举杯。
MCA,有人称它为「MCA」酒店,「MCA」客栈,「MCA」青年旅馆,其实它是「湄公河流域民族文化艺术交流中心」的简称。说到大理的文艺史,MCA是一个无法避开的标签。
从1990年代中期开始,画画的、写诗的、学电影的、唱歌的、做摄影的、从事媒体行业的,已经有名的或没名的文艺青年们,来到大理,都会先到MCA「报到」。

▲音乐永远是MCA不可缺少的元素

▲诗人李亚伟、树才、李笠在MCA的Party上

▲尼玛、黛青塔娜、叶永青等在MCA
问及到底有多少文艺青年去过MCA,尼玛双手摊开:那怎么数得过来?
艺术家叶永青有一次在酒桌上说,「多年前在MCA,我看见一个年轻人在边上弹吉他,就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回答我叫许巍。」
许巍后来写了一首名叫「温暖」的歌,唱给大理,每次演唱会上,当他唱这首歌的时候,都会强调一句:「我爱云南」。
朋友们来了,作为东道主,得招待好大家。MCA的Party也因此变得很有名,一度成为大理Party的地标。世界各地大江南北的厨艺高手都愿意在这样的Party上露一两手,食物丰富多姿,贯通中外。
在当时以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大理的很多人跟很多人的相识,就从MCA开始。黛青塔娜来,尼玛就组局,备好西餐和白族菜,然后手拿酒杯看黛青塔娜边歌边舞。诗人们聚会,尼玛大锅煮羊肉招待,诗兴大发的人们就要朗诵诗歌,然后拿着麦克风和酒瓶,在桌子上跳舞。甚至,一个比利时人没钱了,就整天在MCA游泳池边骑个独轮车转,遇到饭点就拿个饭盒蹭饭,说是要用剩下的一百块钱坚持一个月到三月街(编者注:白族盛大的节日和街期)。
2015年底,外来资本接手MCA,一切戛然而止。
作家野夫在朋友圈里写到,「大理尼玛与他的MCA,是古城的一个地标,终于劝他彻底退休,专职喝酒了。而叶帅说,大理MCA是我们的加州旅馆,如今它拆除了,我们不知去哪里过年。」

▲ 曾经的MCA

本文截稿前,尼玛给我们发来三段私信: 「昨天回文献路工地,邻居的房租大涨啦。20年前MCA在文献路开始湄公河文化艺术交流活动(边缘文化、个性独立文化)的时候,文献路全段没有一个游客。是外国背包客、艺术家到来后,逐步发展到今天近千家客栈和餐馆的现状。这种当代前卫的个性被很多中国艺术家所接受和支持,形成『乡村,世界与当代』的关系,而逐步演变为大理的文化特征」 「我个人只是个旅行者,生活在热爱的城市乡村,一不小心误入社会前沿但远离国家主义的思考者而已,文化与艺术筑梦般成为我的生命。」 「大理的这段文艺史在中国转型发展阶段很重要,大理的酒吧文化、客栈文化曾经走在全国前面,而且正在形成新的文化走廊,未来看你们接力了不是?」 他没说「接力的你们」是谁…… ▲ 尼玛多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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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马萨
图片=尼玛
编辑=王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