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转瞬即逝

最近看到了许多非常美丽的照片，是日本的花火大会🎆。暗暗的天空中迸发出的绚烂，让人想亲眼看一次。有些照片修过，但是色彩相当自然漂亮，即使知道亲眼见到或许不如影像中美丽，也忍不住对照片中的氛围、光线和事物心生向往。

Photo by Erwan Hesry on Unsplash

看烟花的时候很多人会拍照，甚至录下全程的视频。我不知道大家拍摄的时候都在想什么，想要留住这个美丽的时刻？想要分享给远方的家人朋友？

我一直觉得摄影本身就是旁观者的艺术，隔了一段距离来审视世界，审视生活。当你意识到这件事很快乐，想拍照、录视频来记录的时候，你已经脱离了沉浸其中的体验了。正如当你意识到你很专注的时候，你已经不再专注。烟花很美，而当你好好拍摄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取景框的吧？这个时候，你实际上错过了看真正的烟花的体验。你要看着取景框，或是心里记挂着要拍摄，并没有专心地看烟花。你已经身处现场，有亲眼看烟花的机会，为何还要举起摄像设备，隔着镜头欣赏呢？听说了有烟花可看，来到这里，但当真正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的时候，你真的在「看」吗？

很多时候，影像比亲眼看到的景色要美丽太多。影像可以把不好看的东西推到取景框外，可以用眼睛难以取得的独特视角看待平常的事物，可以预置或是后期调整出更有意思的风格。对相当一部分人来说，拍摄影像的乐趣远胜过真正沉浸地去体验，他们拍摄本身就已经预设了自己旁观者的立场。但我想很多人拍照，拍 vlog，只是单纯地想记录下生活美好的瞬间，却没有意识到当你记录的时候，你可能并没有在专心生活。

专心生活很难。有关生活方式的建议看不完。有一个出现频率很高的建议是冥想。我总感觉功成名就的人最后都会转向佛教、禅修、瑜伽、内观之类有点神神叨叨的东西。但冥想还好。按照我对冥想的了解，大概理念还是要让大家专注当下。

说是专注当下，但有些冥想练习实际上是有想象环节的。冥想 app Calm 里提供了各种场景的背景乐，让你好似身处雨天、海边。我曾经在教育书店的犄角旮旯里翻出过一本 2006 年出版（原版大约出版于 2000 年）的《记忆术》 。因为我非常喜欢它的插图，在书店里看完了全书也还是买了。那本书给出的练习中也有几个冥想训练。有一个冥想练习翻译得相当有意境，叫「清洁记忆之海」，是在谈论舌尖现象后给出的练习。我相当怀疑冥想对舌尖现象的效果，书里也只是保守地表示「幸运的话，下一个浮出脑海水面的事物就是你要找寻的答案」，但是想象练习确实很有趣，配上充满静谧气息的插图，很容易让人心生向往，前提是你没有深海恐惧症。

买书的时候我还不到 10 岁，本着对提高记忆力的向往，给自己制定了做书里练习的计划，暑假等爸妈都上班后，一个人在安静的家里，想象眼皮底下的灯泡随着自己的呼吸变亮又变暗，想象自己从深海中缓缓浮出水面，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浪在海面上晃晃悠悠。然后爬起来，觉得心里好安静。很多时候也会觉得实在无聊，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就去玩别的。不过我那时智商还能轻松应对课业，又没有耐心，短期看不到效果就很快放弃了。但一个练习用的意象非常鲜明，我现在偶尔还会做这个练习。完整的冥想练习如下：

唤醒有关所发生事的确切回忆，在脑中将它转换为图文形式。辨认这个回忆所带来的所有情绪因素，为每种情绪系统地陈述其原因。 深深吸口气，再缓慢地、长长地呼出，想象你自己在吹气球一样。呼气的时候，不快的情绪会随着记忆一起充满了气球。想象一下，你将气球口扎紧，放它飞走。现在，这项记忆已经远离了消极情绪了。 设想在一片明亮的光下回想这项记忆，以实用的、逻辑的方式来考虑它。有什么错了？如何才能使它变得正确（或是你怎么做才能让它变得正确）？如果它是有关通讯的一项回忆，那它传达的是何种信息？最后，想象着把这项记忆归档到一个文件夹中。这个文件将再没必要打开查看了。

这个练习其实对应了心理学的一些情绪管理的技巧。辨认出你的情绪，承认你情绪的正当性，面对你的情绪而不是逃避、否认。

《记忆术》里的冥想练习多有明确意象。不过仅仅要求观察自己与周遭的冥想练习也相当流行。最常见的基本练习就是观察呼吸，观察自己身体的各种反应。我手机里常驻的冥想 app 是 Headspace。Headspace 的基础冥想练习即是引导你放松，关注自己身处的环境，周围有什么声音，你自己的身体又是什么感觉。以个人经验来看，还是有想象环节的冥想更容易进行。高中时期受注意力问题困扰，曾经试过做呼吸练习，实在是难以坚持。即使现在有了 app 的语音引导，我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冥想的一个作用是你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当前的情绪、状态是什么样的。有些人描述自己感受到食物的味道是什么样的，自己的身体又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也有「好好吃饭」的练习，让你仔细品味每一口饭是什么样的，甚至每几粒米是什么味道的。很多人会谈到冥想过后宁静放松、慢下来的状态。

这些听起来当然很好。但我还是感到疑惑，这些要求是否过于关注细节了？当你每一个感官都在关注着这口菜是什么味道的，舌头又对这个味道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你的思维专注于身体对饭菜的反应过程，这样你还能感到快乐吗？这样的状态未免太过「平静」了吧。可能这只是练习的一种，并不是把冥想作为一种生活状态，但是我觉得这样的练习已经把触角延伸到了生活。这会不会是另一种不专注呢？如果说看烟花的时候拍照没有在好好看烟花，看烟花的时候一直关注烟花的形态与自己内心被触发的情绪，不也没在享受吗？亦或是那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我倾向于认为冥想是一种训练，让你练习抛弃杂念。我认为享受是「心流」，是沉浸。当你专注于当下、沉浸于此时此刻的时候，其实很少会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快乐的，更多的是过后回想起那个时刻，觉得自己那时候的状态非常快乐。

烟花转瞬即逝，你是选择拍下来凝固这个瞬间，还是选择自己仔细看用心记住这个时刻，还是内观自己的状态？

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