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
我瞥了一眼旁边的逸守,手机屏幕上,抖音中的一个大胸长腿妹子划过,逸守目不转晴。 看了看阿方,正襟危坐,手里认真的做着笔记,和老头进行着频繁而有效的互动。 这堂课讲日本古典文学,七十多号人,能听懂的不超过十个。 老头是我们的日语外教,光头,红脸,卓别林的身高,戴一副厚片眼镜,一身休闲装打领带,典型的日本小老头形象。 日本庆应义塾大学毕业,后去法国深造,专攻古典文学。在法国娶了一个印籍法国人的妻子。被西化了不少的日本人。 给我们讲万叶集,讲古事记,讲百人一首,讲书生与妓女的爱恨情仇。 教室在八楼,楼下是我们学校的露天游泳池。
夏天的时候,春光无限。 女生穿着紧身碎花泳衣流连其中,除了隐私部位以外,其他地方绝对不多填一块布。 白花花的大腿,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脯,让人欲血满澎。 游泳池旁一排白色木躺椅陈列,躺椅上方是遮阳伞,伞下是美女,伞上是晴空万里,伞旁是湛蓝的泳池水,清澈见底。阳光打上,波波涟漪。天堂不过如此。 一下课,小老头拿镜布擦擦眼镜,跑到窗台,垫着脚尖,双手托腮,眼神迷离。 把我们七个男生喊过去,我们放下书,一排人窗台占满,垫着脚尖,眼神迷离。 我们居高临下,尽收眼底。 铁柱君,青春啊,好好珍惜。小老头拍拍我的肩膀,叹口深气。 老头文学修养深厚,掌握四国语言,和我们交流用汉语和日语,在家和媳妇交流用英语,电脑课件ppt是法语。 有时候断词,脑袋里有意思不知道怎么用中日文表达,急得满脸通红,拿起粉笔就在黑板上画,几笔下去,一幅抽象派画诞生。 一言一行中诠释着日本人特有的气质。上课提前20分钟到教室,背着大背包,背包内沉甸甸。 把背包放讲桌上,深吸一口气,吆西。然后开始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一件一件罗列。罗列完之后,吆西,手舞足蹈,宛如完成一件大事。 小型电脑,自己备的瓶装水,头巾,上课讲义,纸巾……按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列桌上。下课后,晚走15分钟,再把东西一件一件整齐码回去。 有次我试着和他的速度比了一下,我装完了书包,吃了个肉夹馍,上了个厕所,洗了手,擦了脸,看老头这才把背包拉链拉上。 梗的要命,像抹了印度神油。来中国十几年,丝毫没被中国文化同化。 写论文,我写论中国二胎政策的合理性。老头说写不了,我说为啥,老头说为啥要二胎,我就没孩子。 改,写论外卖小哥进入中国校园的利与弊。老头说搞不了,我说为啥,老头说啥叫美团。 熬夜改小论文,一边改一边骂,小日本鬼子。 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因为论文能不能写,而是关于我坚守不坚守自己的立场。老头要的是不管他怎么摧残否定我们,我们依然能够就自己的观点进行辩护和坚持。 一篇小论文,区区几百字,放平常,我拉个屎的功夫都能写出来的文字,改了十几遍,被否定了五六次。 最后成功提交时,在河边放了两个炮仗庆祝。宛如考上了大学。 后来我选择跨考心理学,权衡出国,选择从事培训,每到人生做决定的十字路口,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时,我都会想起这一幕: 老头拿着我那几百字的日语小论文,坐在课桌上,身上檀香味淡淡,对着我说,铁柱君,搞不了。 我目光坚定,裤腿笔直,牙缝中蹦出:搞不了也得搞。 大四,中国老师上课,来,你们谁出国?教室里手举起一片。来,你们谁考研?举起一片。 考研出国的后面去坐,备考去,不准出声。不出国不备考的坐前面,我跟你们讲讲夏目漱石。 小老头上课,不准干别的事情,就得好好听课,小班课30多个人,谁干啥一眼看穿。 文学史资料一摞一摞,经典文学书一本一本。 有时按时交不上作业,小老头问我们男生,你们平常课余时间干啥。 “学习。”我们脸不红,气不喘,面不改色。 老头:不可能,我年轻的时候像你们这么大,满脑子都是sex。你们能课余时间学习,见鬼了。 我们仿佛遇见了知音,心潮澎湃。 然后老头坐我们中间,吃着我们的零食,跟我们讲他当时怎样拿下他那印籍法国人妻子,跟我们讲他和媳妇来中国的原因,跟我们讲他俩不生娃儿的理由。 说到动情处,幸福溢于言表。 班里小女生双手托腮,眼光闪烁,心里默默描绘着牵着自己梦中白马王子的手,在法国凯旋门下走一走。 老头说,等过几年,他教不动了,退休了。就去大阪某处的小渔村,带着自己的媳妇颐养天年。 闲着没事钓钓鱼,游游泳,看看海边的妹子。 我闭上眼,马上想象到了小老头退休后的生活: 夕阳西下,海边上小渔船一排排。老头坐在躺椅上,看着远处。 沙滩上各色比基尼纵横。 小老头眯着眼,眼神迷离,用他的第三根腿跳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