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摘录
有人说所谓“亡命徒”大多是为了钱连命都不要的人,其实并不准确,他们不要命换来的东西,远比单纯的“金钱”的价值复杂得多。 只有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才不想长大 也许他能厚颜无耻一点,他就不会走上绝路。 太外露的人比较适合当个小人物,因为注定不可能走太远,他们通常都会莫名其妙地冤死在半路上。 此后每每提及“幸福”,魏之远都会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窝在大哥怀里、蹭着他的胸口,闭上眼睛等待沉沉睡去的一刻……即使他已经长大到大哥的怀里再也装不下了。 还有不到半年的光景,魏谦就会满十八周岁,在社会眼里,他已经是能自食其力的大人,他有手有脚有力气,没人会因为贫困而同情他,也没人会给他这样的人救济——世界上需要救济的人永远比救济金多。 魏谦打量着眼下一圈青黑的魏之远,心想这崽子不得了,可能是要成精。 大浪淘沙,只有细小的浮游生物才能不动声色地钻出去,没有人会关心它们。 在魏谦看来,“孩子”两个字并不是描述某个年龄段的人类的中性名词——他认为中性名词应该是“崽子”——而“孩子”这个称呼,似乎代表了某种来自成年人或者长辈的,特别的关照、宽容和宠爱。 ……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 他读书就像给乐哥看场子当打手的时候一样一心一意,并且成就显著——所谓“刻苦”,不也就是起五更爬半夜,多比别人看会书、多比别人做几本题的事吗? 这种“苦”法对于魏谦而言,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所有的苦难与背负尽头,都是行云流水般的此世光阴。 你可以一无所有,只要你的精神还在 ——2013年上海交通大学校长毕业演讲 冤大头这种生物活在世界上,可不就是上赶着送给人坑的么? 压根不用浪费一点愧疚的感情在这种该被烧死的有钱人身上。 三胖一把辛酸泪地向魏谦控诉:“为什么这小子一顿饭顶我两顿吃,竟然还没我一半胖!” 魏谦头也不抬地说:“因为你老了,代谢慢了,三大爷。” “又老又胖”的三大爷听了这样赤/裸裸的真相,不禁感到万念俱灰,默默地走了。 魏谦点点头,低声说:“明白,您是说走正路比走邪路难。” 因为走正路比走邪路难,所以走正路的人比走邪路的人强。 这是每一个在两条路的夹缝里求生过的人都有的切身体会。 而人不就是要一直追求一个更强大的自我吗? 伤害人的不是贫穷和物质上的匮乏,是对比,对比懂吗?你是总看着别人,心里焦虑,没底气。 当一个人经历到了,当他对某些东西能心领神会的时候,那么不在乎对方在用哪种方式表达,他都能从中获得某种程度的共鸣或者异议,这两者是阅读能够继续下去的根本。 咿呀,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 所有的恶意,都坦然地刻在地球表面上,逐字逐句地横亘在魏之远面前,长成他自己由内而发的恶毒。 难以泯灭、难以战胜。 魏谦:“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魏之远以那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轻声说:“有一个人,我喜欢他好几年了,没敢让他知道,也没敢让任何人知道,每天……每天刻骨铭心一次——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哥,你的论调跟我高中教导主任一模一样,你就是想说,再刻骨铭心的感情,也会时过境迁的对吧?” 魏谦到了嘴边的话被他抢了,只好郁郁闭嘴。 魏之远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可一个人始终是由过去堆积起来的,你让谁独一无二地住进你心里过吗?你试试就知道,心里装着他一个月,那一个月就是他的,装他一年,那一整年就是他的,后来就算真的时过境迁了,又怎么样呢?他都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了。” 魏谦仔细体会了一下,感觉自己心里装满了鸡毛蒜皮的生计,乱七八糟得就是个活禽市场,哪还放得下人那么大的事物呢? 他只好煞风景地强调:“你的一部分是由细胞和组织构成的,跟另一个碳基生物没半毛钱关系,别拿这种狗屁不通的比喻搪塞我——现在你说完了?” 魏之远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魏谦忍不住偏头避过魏之远的目光,他不知道魏之远是不是和别人说话也这样,反正魏之远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直视他的眼睛,而这种长时间的、无遮无拦的对视,会使再柔和的目光也变得咄咄逼人,让人有种好像无路可逃的错觉。 方才晴好的天上倾泻出大把的余晖,把魏谦的影子长长地拖在了地上,魏之远一直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那条被拉得细长扭曲的影子。 每走一步,他就发泄一样地在心里说一次:“我喜欢你,我喜欢的就是你。” 活着吧,大妹妹,多难啊,活着吧! 爱之深,就恨不能食其骨、啖其肉、饮其血。 冯宁喜欢的是那种“表面上爱搭不理,内心情谊深重”的男人,而不是魏谦这种“表面上客客气气,内心可有可无”的类型。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我突然觉得豁然开朗,那时我想,等我几年后毕业回国,哪怕看见你真的跟谁结婚了,也不会再要死要活。”魏之远说,“我可以继续爱你,如果那位不知名的女士比我更爱你,我可以一辈子都默不作声。我当然会很痛苦,可是我也可以把痛苦当成一种修行。” 就像起源于现世的痛苦与无法抵达之地的安乐的宗教,建立了一条精神上的、沟通二者的桥梁。 魏谦轻声问:“修什么?” 魏之远转过头来,在微风中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然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当然是修你一世喜乐安稳。 魏之远:“我那时候拿你当男神仰慕,别说烟味,你身上十天不洗澡的味我都爱闻,现在不一样,你以后是我的,我想让我的人多活几年,有什么不对?” 从今以后,我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钱钟书。 爱一个人,总是希望为他做一些外人看起来显得很贱的事,只要他高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