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心

黃昏，最後一節課剛上完。

是體育課。

跑了一節課，臉頰泛紅。

同桌的男生偷偷地打量了一下我。

他是一個不錯的人，哦不，我不知道他是否不錯，但他確實是個有趣的人。

他想法總是不太一樣。

—他並不比其他人聰明，哪怕他總是試圖去表現得如此，但並非聰明讓他獨特，只是他的想法不太一樣。

如果說這人可愛，那他可愛的地方大概是他的思想總是有點善意的，我想我能看到這點。

他挺希望自己是個好人。

和其他人比起來，這份希望是異常真實的。

這很奇怪，很多男孩，甚至女孩子，總能讓我感覺到，他們只是想去表現的像個好人。

他沒有，也不見得他就是一個好人，但他似乎是唯一一個真實這麼去希望的。

更奇怪的是，我不確定這對他（他的未來）好還是不好。

他喜歡我，但他掩藏著，他甚至掩藏的不錯（或許說處於什麼原因他真的寧願把這事兒掩藏起來）。

但我私底下做了決定，不會和他交往。

如果他向我告白，我會跟他說我在乎學業，不想在學校裡談戀愛。

這其實是有一多半是真實的。

我真的不想在學校裡談戀愛。

這裡沒有吸引我的人。

我也不太想迫使自己做什麼。

S和我做了八年的同學，她有過幾個男朋友，認真一點的大概有一個。

而我從沒有過一個。

S跟我說可以試試，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沒對她的提議多想什麼。

我想，我只是還沒過那個什麼都不太願意多想一下的年紀吧。

S敬重我，因為我學習很好，人也比較端莊，我沒她人緣那麼好，但比較受大家的尊敬，並且能保持友善的距離。

但她有時候也覺得我在無言地評價她的生活，以為她是需求關注過剩。

縱使我沒有。

事實上我不太願意去關注這些人際關係的事。

我的秘訣一直是，保持形象感，保持神秘感，不要多言，要多微笑。

同桌的這位男生，我對他感到抱歉。

他是個不錯的朋友。

我想，我並不是真的因為婉拒他會尷尬而感到抱歉。

不，這並不是真實的情感。

我想真實的感受是，我感覺他背後藏著一個孤單的人。

我想一個真實地希望自己是個好人的人，必定是孤單的。

孤單讓他看到世界的上下，看到虛浮的表象與不堪的真實，然後他固執己見地認定真誠是必備的良藥，殊不知這也是他對絕望的求饒。

我對他感到抱歉，是抱歉自己無法與他為伍，點亮誰的心靈。

那就請自己來點亮吧。

我微笑地望著他，他的臉頰也泛起紅暈。

他回望我，沒有避開我的眼神。

然後我驚訝地意識到，他看懂了，他從我的神情中捕捉到了那份微妙的信息。

一定是我微微皺起的眉，那種懷著善意的憐憫時人會擺出的細微表情。

他回敬的眼神，無法用語言形容，但很對，讓人心情寬闊起來。

他在說，it’s fine, it’s life...

我們微笑著，但卻像是哭泣著。

為那些我們還不懂的、還沒有見到過的難以名狀的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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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醒來了。

還有半個月我就三十歲了。

遠離了和那男孩一起上的學校，遠離了家鄉。

一個人，在一個離我熟悉的世界遠得離奇的地方的酒店房間裡，醒來了。

出差要途徑幾個中美小國，氣候炎熱，時逢雨季，虧得時間安排緊湊，再多待兩天就可以回家。

外面濕答答的下著雨，我握著遙控器打開了空調來抑制濕氣。

感覺略微有點心酸。

不知是因為夢還是醒來。

翻出手機，打算找一下那位男同學的社交媒體。

發現他的個人簡介上寫著：

"Après nous, le déluge"

哇噻，這是什麼論調啊⋯

突然脊背發涼，無厘頭地想到一個學妹跟我說過的陰謀論：其實我們在2012年都已經死了。

是啊，三十歲，不過只是個煉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