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列车

▽ 一七年，去往重庆的列车上。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名父亲，头发中长，身形偏瘦，皮肤黝黑。 他同我旁边的男人交谈了近五六个小时，我才了解他的故事。 他回自己的家乡重庆，回去给自己的女儿过生日，一直在外务工的他一年回家次数屈指可数。 两人相谈甚欢，从饮食习惯聊到工作，从地方差异聊到祖国建设，在这期间，二人还结伴去车厢中部抽了根烟。 旁边的人下车后，他就不再说话了，保持着沉默寡言。 他比我早上车，也就是他在这列车上呆了两天一夜。 千里奔波，我看到的是一位父亲的真诚。

▽ 一七年，回娄底列车上。 半夜上来两个姑娘，比我大四岁，在吉首读大学，两人一人一个U型枕，看起来就像要坐很久的车。 其中一姑娘问我很多问题，不知她是想同我聊天，还是习惯，只是那时我旅途疲倦，加上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不喜欢向外人透露太多信息。 在回答完我的目的地是娄底后，我便以肯定句结束了对话开始睡觉。 后来是被这个姑娘推醒的，醒来列车已经到达娄底，我睡得太沉没有听到广播。 她告诉我娄底到了，我表示感谢，马上匆匆拿起东西下车，刚下车就听到停止检票的广播，想想如果不是她可能我要坐到终点厦门来场随性旅行了。

▽ 一九年，往拉萨方向列车。 我看错铺位，误以为自己的铺位被眼前的中年妇女占了，和她交流了几句，她马上就气势汹汹，声音也提了几分。 后来中铺的叔叔帮我解围，询问了我车票，指出我弄错了铺位。我立马表示歉意，阿姨才平和下来。 也没有过多放在心上，我随即转身收拾东西铺床准备休息。 阿姨不是一个人，有个女儿，年纪看起来比我稍大几岁。阿姨性格强势，家庭中应该是主导地位，女儿性情看起来相对柔弱温和一些。 一路上女孩被照顾得比较好，前后阿姨送水送吃的，来回几趟，细心到询问水温。 我奔波疲惫没有说话，吃了几袋零食，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看书。 傍晚，列车到达兰州，母女下车，上来了一对爷爷奶奶。 两人去西部旅行，看到我醒了，便询问我去往高原地区提前多久吃药比较合适。 我一一回答，问到是否有不舒服。 爷爷笑着回答出门时儿媳提前给他们备了葡萄糖，暂时没有什么感觉。 我们轻声细语交谈了一会儿，得知二老已经去过很多地方，内蒙古人，这次来西部准备了好久。 爷爷把下铺留给奶奶睡，自己转身上了上铺。 带着困意和头晕我道了晚安。 看了一眼窗外，浩瀚星河。 隔天醒来，爷爷奶奶已经下车，床铺被收拾得干净整齐。 中铺的叔叔看我还没下车询问我的行程，我们有了交谈。 叔叔七九年的，山西人，至今还单身未婚，已经是第四次进藏，骑行两次和搭乘火车一次。 他习惯一个人出发骑行，中途根据缘分会碰到速度相似的骑友，再结伴而行。碰到过最小一个骑友和我年纪差不多。 他说康巴汉子很高大，性情豪爽，但是霸道。骑行路上经常碰到藏族人拦截收取过路费，所以一般会凑一大群人再过道。听说最惨的一次，有个骑友被扒得只剩衣服。 他说藏区的战士都很好，兵驿站会免费让他们扎营，偶尔他们找不到地方搭帐篷会去兵营。 他说新疆查得很严，随时都要查身份证，我笑了笑说我只知道新疆物价高。叔叔便提醒我不要一个人去新疆旅行，如果要去，一定与人前行。我点了点头。 叔叔问我我拉萨住哪里，我说团结新村，他说他住北京路，那边很多驿站。 下车的时候，走了几步我们就融入了人流，连招呼都忘记打。

▽ 一九年，拉萨开往广州列车上。 对铺是一家四口，父亲是汉族人，母亲是藏族人，两个小男孩都在读小学，全家人齐齐满满回广州过年。 这个家庭组合比较复杂，叔叔比较健谈，阿姨话比较少。 叔叔是东北人，曾经在兰州当兵，年轻时被分配参与青藏铁路建设，后来跟随这条青藏铁路一路向西，在西藏扎了根。 要来点吗？他指指袋子里的牦牛肉和干馍。 路途遥远，他们准备了够全家人吃四餐的份量。 我开始有些拘束，摆手拒绝，后来在热情邀请下尝了一点。 牦牛肉是他们自己做的，多于水份已经被蒸干，切成长条薄片，蘸点川香辣椒油，就着馍馍吃，香而不柴。 这是藏族人经典的吃法，地域不同，他们大多不太喜欢吃稻米。 小儿子性格活泼开朗，折腾来折腾去，一点高原反应也没有。叔叔担心会打扰到我，不时制止他来回蹿，我看出他的顾虑，便表示小孩子有活力是正常的，没有关系。 我虽然不喜欢太热闹的事物，但是包容性又很强。对于孩子和老人，我总是能够理解他们性格和行为，因为我懂得，他们很多行为是生命该有的体现。 母亲在一旁和我说小儿子性子活泼，话也偏多一点，一直带在身边所以嘴甜会哄人；大儿子话少，曾经和奶奶生活过一段时间，两个孩子虽然性格不一样，但是很少吵架。 小男孩听见妈妈在夸自己，眼睛一亮，立马爬到母亲身上吧唧亲了一口，看到我看到了，又不好意思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我和他母亲相视一笑，转头看她大儿子，坐在爸爸身上，两人在讨论窗户外的风景。 窗外白雪皑皑，我真想拍下这美好一面。 叔叔和我说他们在广州买了房子，他的母亲还有姐姐也在广州生活，虽然一年也难回去几次，但是有个“家”还是比较安心一点。 我问到为何不回到东北，他说广州气候宜人，比较适合居住，刚好牵挂的人都在广州，也方便。 路上两个小孩子还和祖母通了视频，欢乐不已。 后来，我说了新年快乐，便道了别。

我在列车上拥有过很多故事，很有趣，很多人和我讲述他们的生活；也很荣幸，我看起来是他们可以倾诉的人。也有一些人是半路听闻，他们毫不介意在陌生人面前交谈，反正你也不了解他，所以平时可以说的不可以说的，全部都在路上畅所欲言。 一趟列车，仿佛就如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