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弥漫

一年前匆匆忙忙去到香港，一年后也是匆匆忙忙的逃离。本来想着会有很多愚蠢的举动，但离开之后隔了一段时间，又没有了那个冲动。

这一年生活，可以用很多个动词去形容：混过去，熬过去，活下来。拥挤的人群，潮湿混杂着各种臭味的空气，忽冷忽热的天气，小但各种问题和漏水的房子。我前面的日子过得太好了，面对这些，我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应。这一年我重新审视了我的家庭，我的父母，我自己。过往很多或有意或无意忽略的事情和感觉，在这段时间里不断让我重新审视着一切一切。我的伴侣是最苦的那个人。我性情的多变和悲观情绪，以一种前所未见的姿态，来到了我们的生活中间。我觉得我每天都在喂养自己心中的恶魔，既恨他又没办法脱离他。本以为离开了香港会好起来，但我能感知到的是我的头脑一片的空白，我的存在可有可无。

适逢我国70年大庆，街道上都是五星红旗，新闻里都是一片欢天喜地，即便是跟了团出了国，家乡的团友嘴边无不是祖国的美好，祖国的大，祖国的牛逼。但我的感觉却是家乡环境越来越差，食物越来越脏，家乡人的一成不变和变本加厉。大概是因为我的家乡是个南方的三线城市，我本不应该这样去比较。但即便是这样的小地方，楼价也是出奇的高得离谱，食物也是贵的不正常和不干净。

南方的富裕和经商头脑，一直被人追捧。南方的实用主义大行其道的结果，是自己主动抛弃文化和思想，陷入自得自乐的境地。大家讨论的是做什么赚钱，赚大钱，赚快钱，赚钱之后就安于一个状况，早上喝早茶，晚上喝酒吹水按摩。说着说着，好像说的不仅仅是南方，大抵小地方的想法也只止步于此。

之前一段时间去深圳了解租房的情况，第一次近距离的发现，这个被画了个圈的城市，在承受着高速发展的代价，但没人去讨论，也没人关心。大家说的都是哪个行业发展快，哪个是风口，哪里又建了大商场。抛开20年代建的老房子，即便是10年内的房子，损耗的严重性，都比我想的要厉害得多。我没办法将这种城市的状态和电视上或者生活里描绘的新中国大城市的模样联系到一块。深圳的绿化确实做得很足，深圳的道路和公建也确实不错，可我觉得这些都不真实。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国是发展中国家的意思，不是因为我们还有很多穷困的地方，而是即便是大城市，也和发达国家的普通城市差距巨大。

适逢家人的朋友出国潜水遇难，传闻因为他不顾劝阻在天气不好的时间下水，并且因为自己10年的潜水经验拒绝带上救护手环。我无法了解事情的真相，但大家的态度让我想到了社会成年人世界里“经验论”的普遍盛行。大家都习惯熬，习惯要经验，但事实上工作的检验告诉我，经验的作用只能持续短短几年，之后只是白开水式的重复。而可怕的是掌握了“经验”话语权的人，以此来拒绝规矩，拒绝新的想法。你和他谈啥也没用，老子有的是经验，你毛头小子懂什么，是他们最习惯的态度。即便有些人隐藏得很好，但，别把人当傻逼了。

回到香港的话题，最让我深刻的是，前不久我公公去世的时候，一个亲戚的香港男朋友也来了。本来我觉得他来表达一个心意也没啥，但他看到我问了一下我对香港现状的想法。我不愿多说，但他自个儿说起来，觉得特首连八达通都没有，也没坐过地铁，而他自己看到白衣人打人这么恐怖，就更觉得很理解黑衣人的做法。如果当时不是我公公的葬礼，我估计就要说不好听的话了。白衣人无差别打人肯定不对，但你以一个博士毕业生的身份，说出特首就应该有八达通坐地铁才算体恤民情，并且只看白衣人打人而不管黑衣人做的事情，我真的就觉得你的书白读了。如果按照他的想法，我也可以直接做出判断，香港的博士生都是这么个思维逻辑，香港人就没什么正常思维的人了。

香港当然有很多友好又充满善意的人，不管是短租房楼下的保安阿姨，还是小卖店煮速食的阿姨，其实都只是一个个普普通通但善良的人。可是让我无法心安的是，每天走在街道上看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弓着腰，拖着个无比重的手推车在收拾废品。而年轻人看到她们掉了一些，不要说帮不帮忙了，还会嫌弃的躲开。我当然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一个小小的瞬间，无法代表香港那么一个“大”的地方，但按照社会最喜欢的古人方法论来说，管中窥豹这个成语不也能用在这里吗？

《月亮与六便士》里有一段描述，描写书中画家思特里克兰德（高更是他的原型）去到一个塔希小岛的心情。他觉得这个地方虽然是第一次来，但他觉得自己灵魂和身体早就认识了这里，这地方是他心之所向的地方，是他心灵真正的家乡。那么，我心灵的家乡又会是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