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论》第十四卷谢安事迹
王夫之《读通鉴论》,多为对历史人物的评鉴。卷十四起于东晋哀帝,至恭帝为止。对于其中关于谢安的评论,颇多裨益。尤其于我最近所遭遇的事工之中诸多人事艰难。
大抵谢安算是我的同姓名人,所以少年时代便有过一些关心。很多历史评论里面,谢安是“东晋一相”。东晋有很多宰相,但是在史家看来真正的宰相只有谢安一人。最多,大概是谢安和王导两人。王夫之的评论,对于谢安的太元之制,反经行权以应无道之世,建北府以重朝权之社稷之功,皆首肯而力赞之。然而,对于谢安身后,无人可以匡扶晋室,致使恒玄之乱,则追责于安。所责于安者,大概是对于人才之培养不够。
所谓人才培养不够,不是谢安不培养人。谢安主政十数年,谢氏子弟子兰玉树,北府兵便是其侄谢玄所建立督导。但是谢安崇尚黄老之道,又惜名过甚。王夫之称,“安,学于老式者也,故能以力建大勋之子弟,使远引以全名。而宗族虽有贤者,皆无列于朝右……”
谢安主政初期,作为新进,一身是胆,深思熟虑。请崇德皇后摄政,”奉太后为名,以引大权归己“,而任国之安危。”非虽常非,有时则必行“。这大概是谢安对此写就的注脚。王谢齐名的东晋时代,同朝的王氏大贤王彪之,持”万世不易之大经“以议,母后之不宜临朝,要阻止谢安的反经行为。谢安并不听从王彪之的意见,但因此更加佩服他的为人正直,”朝廷大事,王公无不立决“。
明仁义,使机权。这里面有很深的世界。王守仁在正德年间,在庐陵县的事迹,一面是如儒家的仁义教化,劝导教化刁民,”必也无讼“;一面比及法家,互保连坐等手段。一明一暗,移风易俗,而至于功成。”明“与”使“之间,是经与权。
王彪之所持者经,这是正理,是不易之道。故而其议虽不用(是虽常是,有时而不用),其言不可废也。”审经以为权,权之常也;反经以行权,权之变也;当无道之天下,积习深而事势违,不获已而用之,一用而不可再者也。故君子慎言权也。“
谢安着眼,在于以其面对之时局时势。谢安新进,任国之安危。而当时朝廷之用人传统,重世臣而轻新进。谢安虽出自望族,但是并没有社稷之功,也不是先帝托孤之顾命大臣,并且家族中的兄长才在朝中以虚名取败,所以朝中众人对其大概是多有不信。并且,恒温虽然死了,但是恒冲仍将兵于外,虎视眈眈。为国之安危,谢安不得不反经行权,请崇德皇后临朝摄政(非虽常非,有时而必行),而以此推动其政令得行,令东晋转危为安。并且,举贤不避亲,委谢玄以监北府军事,以重朝权。
故而谢安临危受命,反经行权,以新进而任国之安危。王夫之皆赞肯之。而在位日久,谢安崇尚老式之言:“功成身退,天之道。”而所谓进退之道,历来都是一个人生的功课。较之于进,退之实难。很多人功成身退,只是全其身而已。在盛名之下隐退,不至于惹祸上身。而在王夫之的评论之中,君子所谓进退,进则有先,退则有后,退而无后,是不知退也。所以,如果真的知道进退之道,那么在未退之日要着手于为退做准备,那就是要培养人。
谢安前期,作为新进,能有勇气反经行权,一改时弊。后期居于高位,反而畏惧人言,“惴惴然求以弭谤,而贻国家之患”。恒冲死时,谢安本有机会削平恒式之祸,但是如果那样做,谢安担心自己父子在朝廷名位太重,以贻恒家以口实。虽然司马道子弄权,但谢安也似乎少了先前的作风。最终留下恒玄之祸端。
是虽常是,有时而不用;非虽常非,有时而必行。历史给我们很多已成之剧本,而我们自己的人生,这活着的历史之中,我们如何临机决断?犹如天天走在悬崖边上,那自由让我们眩晕。我们无法逃避这自由,因此无法逃避这自由背后的责任。而这责任,历史的审判意识,让我们不堪重负,除非,我们选择背负起它,并泰然处之,诗意地栖息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