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您还好吗
爷爷您还好吗,第一次您入孙儿的梦,还是那么健朗的样子,小诺两胳膊系成一个O,挂在您的脖子上,两腿乱蹬,笑开了花,您背不驼,腰不折,力气大,壮如牛,像极了我小时候和您的样子,也像极了我最后一次和您分别时候的样子:健步如飞,目光如炬。
之前给您写过一篇很长的文,是我第一次回去的时候, 不是高原街,不是世纪村,是南海家园;我回去了,您不在了,自己趴在屋子里,不写不快,不说不快,心中有块垒,不吐不快,睡不着,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关隘。
这是第二篇,给您讲讲梦里的我们吧。
梦里有您,有我,有小诺,是在高原街的房子里,盛夏,我躺在我爸妈的屋子里,睁开眼,电视开着,小诺在离我最远的一个床角,目不转睛地守着电视机开,声音不大,我起来看看手机,比要起来的时间似乎还早了一些,但还是动个腰,起来吧。
起来好奇小诺在看什么节目,发呆一会儿,我也看会儿电视机,小诺发现我醒了,自己爬过来,坐在我盘腿的上边,靠着我,像小时候一样,我陪她看了一会儿,看了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妈在屋外忙着,我翻了翻手机,有一些姥姥姥爷家的照片,都是笑脸的照片。
我走进了您和奶奶的屋子里去,没有经过厕所,客厅和厨房,我就这么进去了,远远看到小诺挂在您的脖子上,我没说什么,没惊讶,仿佛就该是那个样子,我靠近窗户,看到那片我从小看了一遍又一遍的风景,这篇风景无数次我描写过,在我的小说里,不同的人物,感觉起点就是要从这篇风景说起,否则人物的童年我实在不知道改怎么写。可梦里的风景不一样,大棚,草地,网球场没了,土地都翻过来,只是翻过来,什么也没做地放置在那里,我感慨地问您:“这每天都在翻土地,什么也不做,应该有效利用起来,可能是共有产权,产权不明晰,施工就难做”,我心里想的是“公地悲剧”,中国很多的问题,我都愿意往这个问题上靠,您像每一次那样附和着我,把小诺放下。您穿的是白色挎篮儿背心,别人穿显得懈怠,您穿显得精神,仿佛叉着腰和我说:“这周围还是不错的,有超市”,我心里觉得踏实:爷爷又是盘好道了,周围有什么,在哪买东西,健身的在哪,在哪溜达,估计您是和奶奶一起去盘得道,不,是您陪着奶奶,她自己去您不放心,您自己去她不放心,各有各的不放心,这我知道。我虽没看见超市在哪,但还是说:“那还行,您和奶奶上次去我那,出来斜对角就有个地下的超市,有电梯,您们俩还常去逛,不知道有没有那么方便,现在那里开了家新的,还没正经运转起来,人去的少”,您说:“这环境也不错的”,屋里有蝈蝈突然叫嚷起来,屋外有蝉鸣,我意识到这一切不真实:您说的是奶奶和我爸刚搬到的我叔的那里,那里环境奶奶和我说过,都满意,很不错,可您没搬过去,屋外的风景是高原街的,也不是那里的,我还没去过那里。我意识道这一切不真实,我盯着您,您什么都不知道,还是那样站着,挎篮儿背心,眼神中踌躇满志,不看我,看着我刚才看过的翻着的土地,我眼神中有些落寞,我想再看您一会儿,但思绪乱了,不得不从梦里退了出来。
是我梦到了您,还是您梦到了我呢?李商隐有诗《无题》云:庄生晓梦迷蝴蝶,过去庄子打瞌睡,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起来感慨,是他入了蝴蝶(tie,奶奶爱说蝴tie)的梦,还是蝴蝶入了他的梦呢。估计是我入了您的梦吧,您也想我了,场景是您选的吧,谢谢您让我不是含着泪水见到您,而是还像过去一样,让我们彼此见到对方最好的样子:踌躇满志年轻的我,踌躇满志矍铄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