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河即景(二)

过桥到东岸,贴桥边铁丝网下入河道。近处荒草密布,菰蒲芦苇丛生,蓊蓊郁郁如莽原,大片河水被簇密蒲苇丛遮住,对岸钓鱼的人像浮在蒲苇尖上。更远处,则是道路和稀疏的高楼。
顺坡下去几乎没有路。许多草和矮树纠缠在一起,长的,短的,圆的,扁的,带毛的,带刺的,攀附的,打卷的,带须子的,野蛮生长,愣头愣脑,像一大群开心恶作剧的孩子,互相扭住,场面混乱。见人来,个个支叉着膀子,停住瞪着眼睛看。太荒,人下去不容易。草深不怕,就怕带秧子。如果通过,人要身子半蹲下来,用手仔细撩开软刺,将一绺绺缠绕和耷拉的藤细致扒开,刨出空隙后再凑身过去,动作应该相当怪异。跨出刨开的洞口,头一脚踏上草地的感觉很爽,宛若到了局部森林中,环诸皆绿,高低绿叶纷披,远近枝干交错,颇具层次。豆娘在飞,腻虫叶子下默默潜伏,一些蚊虫也被惊扰起来,密密麻麻一层,嗡嗡围绕着飞。碰到眼皮,耳朵,脸,碰到脖子里的汗,感觉痒痒的。水边的蒲苇,水面的浮萍,土埂斜长出的野生稗子,草气强烈。空间逼仄,埋没其中,原始森林一般,早已望不见对岸。四周阗寂,阳光照着,感觉燥热,又有些孤独。菰拔根出水,茎长如大葱;盒子草缠绕,挑出嫩叶来,一个个吊包悬挂如灯笼椒。风吹蒲苇,梢晃动,悉悉索索,叶子又涩又有弹性。芦苇深处,暗流在冒泡,鱼在打喷嚏,汩汩格格地响。阳光射中一株野生稗子,深绿的杆叶,淡青的稗穗,叶子发着油光,壮实有劲儿;鳢肠草举着分枝,枝叶间袅娜开着米粒儿大小的白花;浅水里芦苇的细枝叶,和高处的老杆比,柔嫩,微不足道,笋尖却挺直,锋利如锥。
岸上又有桃林。绿叶满树,层密不透,地上落满桃核,皆拇指大小,像桃树产的卵。
柳子厚谪居永州时,寻奇探胜,寄情山水。他在《袁家渴记》记野水风姿曰:“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飏葳蕤,与时推移。”文字绝妙,每令人念念不忘。可也巧,当今永州籍建筑师鱼山所画小人草间游历,读来颇悦目愉心。画中长衫小人,或躺一盆绿植下睡懒觉,或踩两根狗尾巴草高跷过河,或在牵牛花里边泡澡,或持一草叶子当剑迎战来犯蝗虫,满是天真,亦每令人念念不忘。
山水不必在远。小清河自然比不得永州野荒,但若仔细寻来,局部亦足令我辈着迷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