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ne

今晚是一个选择了德彪西而不是萨蒂的夜晚。

今晚我第一次体会到德彪西式的华丽：重迭反复的音阶，踩得过重的踏板，是旧时代蜷曲的银白色假发和后花园里静默的秋千。

德彪西的作品需要配合海浪咏唱。

我回想起多年前的，不知道是哪个城市的海边：是青岛吗？还是三亚？海浪在记忆中一直泛着不属于珠海海浪的蓝白色的反光，海鸥在远处时高时低地盘旋。

即使到了海边我也不再有挖沙的欲望。那时候我膝盖的疼痛还没有消退。阳光很烈，但是不热。我晒黑了一点。

那个时候母亲拍了一张我和父亲的照片。两只蹲下的背影。典型的游客照。

我试图去忘记这张照片的颜色。这段经历是真实的吗？还是说这只是我陈旧的梦，在偶然的夜里变成了过去的想往？白色的沙滩也许只是棉质的床罩，那些群居的海鸥的鸣叫也可能只是早晨闹铃的幻影。我可能只是在一个早上过早地醒来，自己制造了这场虚无的幻觉。

正是过往的经历使我成为我。但如果我遗忘了呢？如果这些经历不再真实呢？如果我的所有如果都没有如果，那我还是我吗？这个世界还是它应有的样子吗？

我记起昨天往返珠海和香港时的海面。那样地，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方式遵守着自然界的定律。从香港到珠海，从珠海到香港，海水从蓝绿切换到黄绿，再从黄绿变回蓝绿。我所在的这辆驶过的班车是某块琥珀，某块黄玉，某块翡翠上隐约的斑点。

夜晚的海面是纯黑的。没有海鸟，没有其他客车，我和车里的乘客是史宾诺莎笔下的定义。

这些反复的音律有意义吗？我问着自己。

这些海浪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们的职责只是去腐蚀和置换那些桥柱里的化学元素，他们的存在只是水而已！每每我试图为人类缅怀和悲叹，我总是试图不要陷入其中——这太自傲了。

德彪西的月光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