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第二十八讲：噬嗑卦

这一讲我们讨论易经的第二十一卦——火雷噬嗑卦。

噬嗑：亨。利用狱。

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

初九：屦校，灭趾，无咎。

六二：噬肤，灭鼻，无咎。

六三：噬腊肉，遇毒；小吝，无咎。

九四：噬乾胏，得金矢，利艰贞，吉。

六五：噬乾肉，得黄金，贞厉，无咎。

上九：何校，灭耳，凶。

1. 释卦名

噬者，咬也；嗑读作he，同合。噬嗑即咬合的意思。

依卦象，山雷颐卦之象为口（初九、上九两阳分上下，下震为动，上艮为止，故有口象），噬嗑卦在颐卦的基础上第四爻变阴为阳，有类口中之物，所以有咬合之象。

前面我们在第十六讲履卦的时候，有过讨论说噬嗑上离为目，下震为足，乃是一只人立着的老虎的形象，老虎是要吃人的，名之为噬嗑非常适宜。

噬嗑上卦离为刀兵，234爻成艮为手，下卦为震足，345爻成坎为寇，因此这亦可以形容为一个手持兵器的善跑的匪徒，同于吃人的老虎。

噬嗑外卦离为文明，内卦震为威风，用以描述人的性格，是不怒自威，所谓君主有虎威即此类。

以历史朝代为喻噬嗑之时乃是应在元末，六五为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的元顺帝妥欢帖木尔；上九为祸乱朝政的太监朴不花和奸后奇洛；九四为力挽时局的脱脱等公卿大臣；六三为察罕帖木尔、王保保等拥兵自重的地方诸侯；初九为起于民间的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等人；六二位正而居中，是以刘基为代表的汉族乡绅士大夫阶层，不应在上之六五，而依附于在下之初九。

以节气论，上离为日为夏，下震为木为春，234爻成艮为山，345爻成坎为水，此象太阳照射，山上有流水下来，而山下树木葱茏，山上无草木而有流水，是冰川融化也，于时节正当春夏之交。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这幅图景。

以天气论，上卦为离为电，在前；下卦成震为雷，在后；234爻为艮为止，345爻成坎成水。此电闪而雷鸣，雷声结束而雨下之象也。

又上卦离为火，345爻成坎为荆棘，234爻成艮为手，下卦震为足，这即人手持荆棘做成的火把而夜行之象。

总之呢，每一卦的卦象都是非常灵活且丰富的，可以扩展出无数中情境（这即是邵雍梅花易数的根基所在），需要我们在对易象有深刻理解的基础上，再充分发挥一下想象力，如此才可以在实践中随象赋形、即形成象，在占筮中作出准确的判断。

2. 噬嗑卦辞

噬嗑：亨。利用狱。

亨者，通也，于时节，噬嗑当春夏之交，万物欣欣向荣，故可亨通；于卦义，345爻为坎为饮食，口中有食物，则自当能咬断而嘴合，亦谓之通。

利用狱，乃是利于判断狱讼。依卦义，狱讼好比是口中的食物，噬而能嗑，食物可被咬断也，象征能够断狱；依卦理，上离为明，下震是威，既能明辨是非，又有威严，所以适合断狱。

占得此卦者，目下所为之事有所梗阻（九四爻），但终能够克服之（亨）。

3. 噬嗑象辞

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

噬嗑卦下震为雷，上离为电，故其象曰雷电噬嗑。

上卦离为明；345爻为坎为桎梏，故为罚；234爻为手为敕；下卦震为威，为法。故噬嗑卦有明罚敕法之象，即申敕法规，判罚严明。

金文“法”，一只鹿，一个口，有水，另有一支箭，我推测，此字本义大约是讲鹿在饮水的时候进行射杀是比较得法的。

4. 噬嗑爻辞

（1） 初九：屦校，灭趾，无咎。

屦是鞋子，校是刑具。噬嗑卦下震为足，故有屦象；345爻为坎为桎梏，234爻为艮止，这是脚上带着刑具而不能移动的形象，故曰屦校。

灭趾者，初九爻变，则下卦成坤为虚，震足之象消失，345为水，好比水浸没了脚，故曰灭趾。

传统易家将屦校灭趾联系起来，认为这是实施刖刑，即把人的脚割下来。对于这种说法，我并不赞同。我的观点，屦校是一回事，灭趾则是另一回事，是两个卜官的卜辞，灭字当指水的浸没。这是一个程度逐渐加深的过程，好比人的涉水，初九爻浸没脚趾，曰灭趾；到了上九爻，则水没过人的耳朵，故曰灭耳。

无咎者，初九爻以阳履刚，虽然暂时力量弱小，但是其位正而有潜龙之象，好比是在民间的朱元璋等人，终能够乘时而起。之所以说无咎而不言吉者，是潜龙勿用，不宜过早崭露头角也。

大凡革命，先行者往往会遭到在上者之镇压，好比是元末朱元璋的前辈刘福通等人，经过先行者的冲击，再起的革命者才能后来居上。朱元璋当时的政策方针，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里的缓称王即是潜龙勿用。

占得此爻者，目下虽然力量弱小，但前途是光明的，需要注意的是不打头阵，养精蓄锐，待时而动，如此才可以后发先至。

（2） 六二：噬肤，灭鼻，无咎。

噬肤：噬嗑者，咬合也，好比是一只猪腿（最近猪肉价格飞涨，那就用吃猪肉来作比吧），首先吃到的是最外面的猪皮，此处的“肤”即好比是猪皮。原卦为噬嗑，六二爻变，则234爻成离，离中虚，有外皮之象，故以“噬肤”名之。

灭鼻：与初九把“灭趾”释作刖刑相同，虞翻认为此处的“灭鼻”是劓刑，即把鼻子割掉。虞翻是把234爻的艮卦释作鼻，六二爻变，则艮象失，故有灭鼻之谓，后来的易学者都赞同虞翻的这个说法。

前面我讲过，以艮为鼻不妥，鼻象应该是巽。我认为艮在此处是指大腿，鼻字应是卑（髀）字的讹写，灭鼻即灭髀。六二爻变，艮象消失而345爻在上为水，有浸没之象，故曰灭髀，水浸没大腿也。初九为浸没足部，九二是浸没腿部，这是程度的逐渐加深。

这儿我把前人的观点和我的观点列出来，大家可以进行对比，选择自己认可的一种解读。

无咎者，六二当位居中，是乡绅阶层，好比是元末的朱升、刘基等人，下附初九之潜龙，是从龙之虎豹也，自当随着初九之龙的得道而升天。初九之龙不言吉而唯曰无咎，因其成败未定，故依附初九的六二亦只能为无咎，初九成功则六二成功，初九失败，六二亦跟着失败。

占得此爻者，成败虽未知，但也宜跟从在下的创业之主，而不是去呼应已堕落腐朽的在上之君。

（3） 六三：噬腊肉，遇毒。小吝，无咎。

噬腊肉：腊肉者，过去都释作干肉，这不能算错，但我认为更确切的理解是皮下之肉。好比是吃一只猪腿，六二“噬肤”，吃的乃是最外面的猪皮，六三则比六二更进一层，吃的是皮下之肉了，即“噬腊肉”。依卦象，六三爻变，则上下卦皆为离，离为皮肤，即皮下之皮，有类皱缩之肉，即腊肉。

遇毒：遇即变的意思，遇毒即变卦成毒，毒字从䈞从刀，䈞（音du）义不详，我推测应是一种毒草的名字，刀则会意，示意此草可杀人，故称之为毒。六三爻变，则234爻成巽为草，有䈞象，下卦成离为刀兵，有刀象，合起来，故曰毒。

小吝者，小则吝也。阳大阴小，六三以阴居刚，故谓之小。吝者，不广大也，六三处诸侯之位置，好比是元末的察罕帖木尔和王保保等地方大员，当天下有事纷争四起之时，却不顾大局，以拥兵自重、内斗为能事，致使民军坐大，其境界不广，故谓之吝。

无咎者，六三虽不当位，所行自私，但却有上九为其呼应，自可保一时之平安。然而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六三保自身有余，保国家无力，终究免不了灾咎。

占得此爻者，自私则可自保，但终究有欠广大，宜恢弘志士之气，秉大人君子之德，刚健自奋，避免内斗，努力消泯在下之祸患。

（4） 九四：噬乾胏，得金矢，利艰贞吉。

噬乾胏：胏读作zi，是附着在骨头上的肉，乾胏即干肉。再以吃猪腿来作比，六二吃的为皮，六三吃的为皮下之肉，到了九四，则更进一步，外面的皮肉吃完了，就要啃骨头了。九四以阳居阴中，性坚，有骨象，在离火之中，有干燥之象，故曰噬乾胏，啃骨头也。

得金矢：这亦是对本卦说的，234爻成艮为手为得，九四阳爻为金，345爻成坎为矢，故曰得金矢。此大约是猎物骨头上附着着的箭头，先民在吃野猪腿时吃到了。

利艰贞吉：传统的断句是“利艰贞，吉”，我认为这句话更合理的断句应该是“利艰，贞吉”。利艰与贞吉同义，应是两个不同卜官的断辞，作易者把二者放在一起了。九四处的地位非常危险，下不得民众初九之应，上而遭君主六五的猜忌，上九之后宫又与六三之地方诸侯相勾结，九四虽欲有为而无可能为，反而会招致自身之祸。

所以九四此时最明智的选择是变阳为阴，保持贞定，如坤卦第四爻所谓的括囊无咎，不要露出锋芒。九四变阴则可与在下之初九潜龙为正应，如此不管将来世事如何，九四皆可以进退自如，稳坐钓鱼台。

所以说九四本身没有吉义，只有艰贞才能得吉。

占得此爻者，处境尴尬微妙，上下都不讨好，故不宜有所作为，须韬光养晦，明哲保身，静待时机。

（5） 六五：噬乾肉，得黄金。贞厉；无咎。

噬乾肉：前儒只是把乾肉解释为干肉，依卦理来看，这是不够的。九四爻已经啃到骨头了，到了六五时，哪里还有肉可吃呢？我认为此处的乾肉应是骨髓，所谓敲骨吸髓，上卦为离，离中虚，有骨象，六五以阴居离中，乃是骨髓之象也。六二吃猪皮，六三吃猪肉，九四啃猪骨，到了六五，就是吃猪骨髓了，这是程度一步步加深的描述。

得黄金：234爻成艮为手为得；六五以阴居上卦之中，故曰黄，此同于坤卦六五之“黄裳”也；六五爻变则成阳，上卦为乾为金；故曰得黄金。

贞厉；无咎：贞厉即不作改变则厉，六五为天下之君，好比是元顺帝，当此天下大乱之时，若仍旧以阴居刚，沉溺于声色犬马，则必将使自己处于危厉之境地。

无咎者，乃是与贞厉对举的，原义应是“不贞则无咎”，即作出改变，变成九五刚健之君，则无咎。之所以不言吉唯言无咎，是因为此时天下反势以成，即便六五作出了改变，亦未必可以挽回大局，只能说是有可能挽回了，成败未定，故曰无咎。

占得此爻者，若是在上位者，情况已万分危急，须立即改变策略，振作精神，沉着以对，不可再迁延日月了。

（6） 上九：何校，灭耳，凶。

何校：何者，荷也，234爻成艮为背，有荷象；345爻成坎为桎梏，上卦成离中虚，在艮背之上，为负荷刑具之象也，故曰“何校”。

灭耳：虞翻等人认为灭耳是割耳朵的刑罚，这于卦理不通，按他的理解，初九便已割脚了，到了上九却成了割耳，显然比割脚要轻，显得刑罚很混乱，没有程度逐渐加深的意思。

我的观点，上九爻变则在上二爻皆阴，有水象，345爻成坎为耳，这是水已没过了耳朵之描述，故曰“灭耳”。初九灭趾，是水没过了脚；九二灭鼻（髀），是水没过了大腿；如此程度逐渐加深，危险一步步严重，到了上九就灭耳，带来了灭顶之灾，这种延续性非常合理，与先吃猪皮，再吃猪肉，再啃猪骨，再吃骨髓的顺序是一致的。因此我认为我的阐释比前辈易家的理解更为合理，大家可以进行比较。

凶：以爻象论，上九以阴居柔，好比是祸乱朝政的太监与奸后，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当这个朝代灭亡，他们终究没有好的下场。以卦理论，此时灾祸的程度已经到了灭顶，无可挽回，故称之为凶。

占得此爻者，若是在上者，情况就很悲观了，只能早作打算了。

从这一卦中，我们可以看到作易者当时采用了至少三个卜官的卜辞：甲卜官是以断狱的刑具作比的，他的卜辞有两个，即初九的“屦校”与上九的“荷校”，刑具自下而上，先加在脚上，最后加到了头上；乙卜官是以吃猎物的顺序作比的，先吃皮，再吃肉，再啃骨头，在吃骨髓，他留下的卜辞有四处即六二的“噬皮”，六三的“噬腊肉”，九四的“噬乾胏”，六五的“噬乾肉”；丙卜官是以人涉水来比喻程度逐渐加深的，他留下的卜辞有三处，即初九的“灭趾”，六二的“灭鼻（髀），上九的“灭耳”。三个卜官虽然各自的比喻不同，但都是用以形容程度的加深的。而虞翻等人的解释，初九刖刑，九二劓刑，上九割耳朵，则不能够显示出程度加深的情况。

这亦是我在第一讲中所说的易经非一人所作，而是集合了前代众多卜辞而成的一个证据。

噬嗑卦至此就解完了，如有任何问题，欢迎留言讨论，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