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无间,心在桃园
若说和柏哥的第一次接触是一场偶然,那么之后的再见便是一份选择。世间相处,有的人是先入了你的眼,再入了你的心,有的人是先入了你的心,再入了你的眼。第一种情况很容易理解,颜狗自觉扬起了大旗,便不假多辞。柏哥显然属于后者。
自认为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差,然待人接物虽不知世故,凭直观好感判断此人是否对味,亦八九不离十。不消说,多数人都把我当小孩,是也不是,至少暴露在太阳底下的我,确实挺孩子气的。意外的是,柏哥愿意在我面前卸下许多成年人习以为常的壳。就像很多年前我听到的,“多数大人也曾是小孩,可是只有少数人记得”,柏哥就是那少数人之一,如果不是后来进一步的接触,我竟以为,他的孩子心性,他的温和谦逊,他的善良高贵(或许对这个词有异议——周国平有一本书《善良丰富高贵》,我很喜欢,我觉得一个人真心为别人着想,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坠凡尘,亦不消极厌世,便可视为高贵),就是他所有的样子。
那天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弃置的咖啡馆被当做临时员工食堂,柏哥和我,还有另外一个实习生,坐在巨大的落地窗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的小资情调,窗外的一池死水,幽幽浮萍,入眼皆绿,池中央的天鹅石雕也被放肆的青苔染上了一抹苍凉的味道,还好小池旁那丛散尾葵(具体我也不记得是不是散尾葵了)长得还不错,颇具园林写意风采。风从敞开的那扇窗里透过来,合着阳光洒落的碎影,跌跌撞撞,惬意极了。柏哥逮着我不停的唠嗑,另外一个实习生似乎有些尴尬,也不愿意掺和我们的聊天,遂匆匆离开。就剩下我们俩了,我感觉突然一下子,放松了不少。从小我就发现,似乎在聊天中,我总是扮演那个倾听者的角色,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给予对方回应,却无法挑起话题。我试过,但总是以尬聊收尾,好吧,我承认,“人狠话不多”。
很意外,柏哥居然和我讲述他的过去,就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和我分享他曾经的喜怒哀乐,带着迷茫的、骄傲的、后悔的、释然的情绪,一点一点的把他所经历的,展开在我的眼耳所及之处。他说他大学毕业后去创业,在很多人选择投资中俄物流的时候,他冲破所有的阻力只身选择中亚物流,积累了不少财富。当他以为自己站在巅峰的时候,国际形势突变,他所料不及,这项伟大的事业,自然就黄了。一个人站得越高,摔得就越疼。一个人越是不可一世,越是难以忍受失败。后面具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我不得而知,别人不愿主动提及的事,我绝不过问。只知道他后来在哈工程后勤混的风生水起。因为受不了与妻子异地而处,遂弃了别人眼里的香饽饽,来到了海南发展。
不知不觉,蝉鸣已过午时,我还想继续听柏哥分享他的故事,奈何人间正道,工作为要,于是我陪着柏哥沿着湖畔的路慢慢踱步至酒店门口。道别的那一刻,我竟有些恍惚,再见会不会是再也不见?短暂的实习生活已经结束,我不确定下一次,再回到这个地方会是什么时候,又或者说,下一次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柏哥还在这吗?柏哥转身走了,我亦转身。我望着那条刚刚走过的街道发呆,一辆记不清颜色的车划破了良久的寂静,掀起几片单薄的落叶。我总是会对相似的场景发呆。当这个世界只剩下一个“我”的时候,我会不会不由自主的变成别人,还好,现在,我发现了另一个“我”。或许,这就是我以后的模样。
果然,一别之后我们几乎没有联系。我专心于期末复习,而柏哥应该也在忙着他的工作。或许说来可笑,一个人不管他又多么的看不上自己所努力付出的东西,却还是要保持强烈的求生欲望。就像我,打心眼里瞧不起学校安排的这些所谓的期末考试,却还是不得不假装努力的备考,以期获得一份光鲜亮丽的成绩单。一个人若只能够看到眼前的安逸,便不会自寻烦恼,思考虚无的未来。我显然比较喜欢自寻烦恼。就这样,我投靠了柏哥,我不知道以后的路,我该怎么走。还有两年就要毕业了,我是直接找工作,还是继续读研。这或许是老掉牙的命题,可谁都有这道坎,过不过的去有时候并不能靠自己。也许我要的不是分析好或者不好,我要的是一个选择,往左还是往右,人生的路就会截然不同。柏哥爽快的约我出去找个地聊一会儿,(就当做是我欠柏哥一顿好吃的,以后补上),两个人思考了半天,最后选了肯德基(实在不知道去哪)。柏哥似乎觉得,我对于海南的发展颇不待见,又或许是觉得我少年心气,有点自持天高的意味了。我有点尴尬,及时跳过了这个话题。兜兜转转,柏哥一直不厌其烦的想告诉我一个观点:在你没有把握自己绝对可以干什么的时候,去读研,才能给你的人生多一份筹码。我既没有全信,也没有把柏哥的话当做耳旁风。我没有得到我最想要的答案。但柏哥言尽于此,路有没有,走还是得靠自己。柏哥付出了一份真心,我回馈一腔感动,至此,莫逆于心。
命运巧妙的给我制造了更多了解柏哥的机会——我在柏哥争取下顺利进入总经办实习。当真是近邻解火,在填报留校申请的最后一天,拿到了实习证明,便可以合法的身份留校住宿了。
上次便听说柏哥工作换了,从宣传调至采购,我就理所当然的顶替了宣传的工作。有时候吧,不是你想低调就可以的。刚上任几天,就面临大型会议接待工作,我确实有些慌乱,平时也就是兴趣所至,做一些简单的设计,此刻临阵磨枪,硬着头皮,实在不容易。柏哥则一个人扛起了采购的重担,还要兼顾我这边的情况,兜里揣着两只手机,身份来回切换。我好像第一次撞见这样子的柏哥,符合他的外表的粗野狂放,对着电话那头,以一种无赖又或者说是蛮横的姿态,气场全开。眼底的那份波澜不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俗世的乖戾。犹记最初遇见柏哥,于办公室喧闹的人群当中,自娱自乐,一副冷眼众生像。举着摄像机,攫取每一瞬间的浪漫。而眼前的他,是带着壳的成年人,遵循着这个世界肉弱强食的法则。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没有人可以一直在云端。
柏哥说,他把酒店当成了自己家,要是没有意外的话,他会把自己剩下的职业生涯都堵在这份工作上,他甚至为此注销掉了自己的两家公司。我有点好奇,短短几个月,柏哥如何从最初的无所care变得如同信徒一般的狂热。随后柏哥给出了答案——因为张总的文采吸引到了他,对于钦佩的人,他愿意尽全力,和她一起奋斗。我莫名的觉得很燃。柏哥显然没有出现所谓的中年危机,甘于现状,变老发胖。我突然为自己感到悲哀,倒不是觉得自己有多优秀,只可惜周围的人实在太菜,连个榜样都寻觅不到。也许,一直追逐别人的影子,会让自己习惯躲在背后,但是如果一直追逐不同的影子,慢慢的就会发现自己成为了别人追逐的影子。虽然我并不赞同,把岁月当做赌注,押上自己全部的信念,去干一件事情,但我佩服,柏哥这份孤注一掷的勇气。柏哥的付出我看在眼里,虽不是最早上班的那一位,但永远是最后下班的,为了这场接待会议,很多都是临时施工的,柏哥作为采购经理,跑遍酒店上下,不管是地下停车库,楼层地毯,还是餐厅日常采购,柏哥都是亲力亲为,兼职宴会设备控制、宣传指导。我猜,要是酒店评选最忙员工奖,柏哥评第二,没人敢评第一。
柏哥心里有抱负,他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把酒店建设成自己理想的样子,然而现状就是酒店员工素质参差不齐,懒散成风,制度建设尚在起步,财务申请琐碎复杂,采购标准难以统一,餐厅成本控制困难,就连总经办自身都很难作为一个一致对外的集体。持续的身心疲惫,让柏哥似乎开始怀疑自己。这些作为所为,意义何在?说到底,不过是一场独角罢了。我发现柏哥的情绪有些低落,尽管他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那天,柏哥带我上了14楼观景台,时机挑的不太好,正午时分,阳光过于刺眼。我们躲在了墙影下,柏哥和我说出了他的困惑。我静静的听着,一边放眼远川,海口的城际线实在寒碜,蓦然陡立的高楼夹在低矮错落的楼房之间,固然拉高了平均高度,但从量变到质变,个体的力量还是过于微弱,亦如柏哥。我给不了什么建议,唯愿柏哥从心。脑子里又蹦出那句至理名言“我听过那么多大道理,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犹犹豫豫,我最终还是决定把心里的想法以文字的形式表述给了柏哥。我不知道我的一番见解对柏哥是否有帮助,但可以肯定的是,后来柏哥走出了心里的死胡同,拍拍桌子,抖抖腿,又是好汉一条。会议接待结束后,我突然从上了发带的闹钟变成了我佛慈悲寺门口的一堵钟,佛西青年养成记从我做起。把自己从工作中抽出来,有更多的时间和其他的人相处,也算是一种收获。
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就是一个月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在我无数次计划它的伟大用途后,成了我浪的一时爽的资本。柏哥带上他的妻子,请我去吃了自助,在一处别墅小区内,环境很不错,目测费用也不低。柏哥的妻子叫雷爽,我就叫爽姐吧,和柏哥真的很像,说话做事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温和而谦逊,免费给学生做辅导的人应该也是有一颗善良而高贵的心吧。我何其有幸,可以遇见柏哥、爽姐,虽然很可惜,他们并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老师,但他们站在过来人的角度愿意和我分享经验,我真的很感激。
之前和柏哥说过,有一句话我觉得很适合他“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这是英国诗人西格夫里·萨松的不朽名句。我想,柏哥卸下壳之后就是一园子的蔷薇花了吧,希望柏哥永远保持那份不灭的童心,身在无间,心在桃源。也希望爽姐和柏哥一直一直甜甜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