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8.23
想写点什么。姑且命名为,寻医记。
一、
从小害怕医院,哪怕是常客。
怕纯度过高以至于刺目的白,白墙,白大褂,蓝白条纹病服,白床单,任何鲜色在这惨淡中都显得突兀而格格不入。
怕庞大的金属仪器,针管和输液瓶,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息。
怕血。
怕哭声,紧锁的眉,愁云浓重的面容,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
四面八方沉沉落下的压抑,逃离是本能。
但仅仅是目睹的往往像电影胶卷,一帧帧放映而过旋即消失,回忆起只余模糊而欠真实感的黑白画面。
最令人恐惧的是切身的未知。
二、
害怕医院,说到底是害怕看病。
根源大概是太喜欢胡思乱想。蜷在车后座去医院的十五分钟路程;医生发问的间隙与停顿,翻来覆去研究片子时的沉默,给出诊断前的沉吟;针尖推入肘窝前的短暂几秒,攥着单子等化验结果的数小时……
我太害怕这种空白,晕晕乎乎只能瞎想。想是不是很严重的病,想百度上知乎上的各种故事,想难不难治,想无药可救怎么办,想会不会死。
听起来很幼稚。其实我不怕死。但我害怕那种生死未卜的无力感。
所以总抗拒去医院,不是大人总说的小孩怕疼怕吃药之类的理由,而是自以为不去检查就不会发现问题,从而也就可以装作没有问题,尽管那只是自欺欺人。就好像罪犯垂首立于法庭,煎熬地等待最终的判决。等待命运被宣判是最残酷的酷刑,至于真正结果如何,十年铁窗也好,命不久矣也好,反倒更容易承受——毕竟也别无选择。
我总相信,ICU紧闭的门外的守候者,诊室里还未确诊的病人,他们承受的是最深的恐惧。
三、
近来渐渐习惯了医生无奈的摇头,也终于更加理解何为寻医难。
家里又开始了有病人的奇怪气氛。奶奶的药罐经年煨在火上,如今又多了一只。想起数年前因为奶奶的病,深叹最难的不是治愈,是有病诊不出病因,治疗更无从谈起。疑难杂症比绝症更苦。太真实。
但自己却常常忘记,轻易被日复一日的规律生活所麻痹。依旧每天光顾医院。在苏北开止痛药,在中医院拎走一剂剂熬好的中药,在老中医那儿做针灸敷药泥。
意外发现竟然有左手写字的天赋,似乎看着还比平时的字洒脱舒服。和老哥炫耀,被翻了个快上天的白眼,潜台词不用想,“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小妹”。
只有爸妈忧虑的低语,夜深时右腕撕心裂肺的刺痛,拿起笔时拎东西时的力不从心,才会毫不留情地撕碎平静表象,让我猛然一惊。
唉。
那天和奶奶说,这下可好啦,我现在也三步不离药吊子啦。
奶奶装作生气戳我脑袋,笑笑又叹口气。她总是最懂我。从来如此。
嗐。生老病死,人间疾苦,躲不及。
任这日子往后怎样吧,何苦干着急,反正心态一直很优秀。倒是这阳春白雪,青菜豆腐,总得尝尝滋味,不枉这一遭岁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