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长桥：秋日送别，春天花里游

一对老夫妇牵手走过在大运河边逗留片刻

夜色里在长桥上乘凉的人们

有一天黄昏我去吴中区大运河边看一座古桥。 听说那座桥很久了，未曾亲临。它就是宝带桥，位于澹台湖汇入大运河的湖口之间。年代久远，最初是唐代所造，在明代坍塌又重造，成为有53孔洞的石拱桥，清代同治期重修过，1956年代修葺恢复旧观。现在这座桥的西侧是澹台湖公园，东侧是运河，再往东是一座新的钢铁大桥，双向八车道，现代跟历史近在咫尺，相对而坐，高大瘦长的船只南北穿行，像是时光之河流。

我很喜欢这座古旧的桥，不仅仅是它建筑在气势磅礴的大运河畔，还有时光赋予它的奇特魅力令我着迷。你可以在它身上看到碑亭建筑、材质、雕花、石狮子之美，也可以看到磨蚀、残破、陈旧之静谧，一座桥也是有包浆的，它带着荒芜的美感。它与卢沟桥、安济桥、洛阳桥并成为中国四大古桥。

宝带桥

苏州的桥造型有两种，平桥和拱桥，宝带桥属于拱桥，中部有三个特别高的孔洞可以过大船。也正是如此，苏州人习惯中秋节的时候来宝带桥赏月，找好一个角度，就能从每个桥孔里看到一个个明晃晃的圆月，长长的桥身串起它们，是一条金黄色的珠链，像芭芭拉·贺顿戴的那串翡翠珠般的浑圆。有诗说“待到中秋明月夜，五十三孔照影来”。

桥就横卧在澹台湖口，像千年老妪笑看世间风云。它的建造跟风花雪月无关，却是跟劳力有关，它是为纤夫而建的。大运河南北向，冬季苏州常刮西北风，北上船只航行费力需要纤夫沿河拉着才能行驶。澹台湖这里有个缺口，必须要建一座桥方便纤夫通行。唐朝刺史王仲舒为筹资造桥，带头将自己的束腰宝带捐出，桥也因此得名。

宝带桥现在成为了一处文化遗迹，相信曾经在没有柴油大船的年代这儿一定特别适合消夏。桥的两端有石狮子一对，其中有一只可能被撞毁不见了。石狮子大概是清代的时候所建造的，狮子本是非洲草原上的动物并不产自中国，但彼时狮子在龟之后，也是祥瑞之兽被广泛使用在建筑当中。狮子本来材料是青石，经过岁月的摧残，修补后像是涂了一层水泥，曾经的灵动精巧消失不见。

除了狮子，在27、28孔之间有石塔，桥一头有座碑亭，还有一座石塔。两座石塔均雕着很多佛像，年代之远，佛像风化斑驳残缺不全。桥拱起最高处的中心点，有一块雕刻了漩涡的石板，柔和的，云一样的漩涡。

大运河上来往穿行的船

大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

宝带桥还有个名字叫长桥，这跟它的长度有关，全长大概三百多米，是中国最长的多孔桥。苏州人喜欢在桥字后面加一个“头”字，譬如乐桥头、言桥头、宝带桥头，只有“饮马桥”、“乌鹊桥”除外。那么宝带桥又可以被叫做“长桥头”了，如此这般忽然有了些柔软。但用金山石铺就的坚硬的路面，坑坑洼洼，缝隙中杂草生出，站在桥上会有种惜别相送的感觉。虽然这里不是码头，但长桥、长亭这样的名，就让人心生离愁。再看到水长天阔、岸芷汀兰、杂草萋萋，日落薄暮时分，水鸟翱翔，似乎随时可跳上大船小船走南闯北去也。

如果天气好，席地而坐在长桥的岩石上，眺望着大运河中的船也是种享受。墨黑或棕绿色的船，有些高出水面很多，有些则几乎与河面水平。马达和废气被迅速地甩在船只身后。临近黄昏，有穿着花衣的胖妇人站立在船头处，迎风梳刚洗好的黑长发；跑船的人吃住都在船上，他们从事的跑船业，自古以来就跟打铁、磨豆腐一起被称为三苦之一，袅袅炊烟在船上升起是准备夜饭的时候了；行船的人，驾驭着那庞然大物在河道里似鲸鱼般灵活，一条船就在钢铁拱桥下穿过迅速地向左打了个转向，朝南方驶去了。

此时回首身后，夕阳还没有完全坠地，有一大半居然被云彩遮蔽住了，是一个小小人儿吃完的柿饼的边，亮澄澄明晃晃地映照着，小白鹭在风里是略黑的剪影。长河落日，说的就是此时此景了。可惜没有大漠孤烟，只有远处高楼林立，霓虹准备闪烁。

与其它的城市景点相比长桥头显得清冷，似乎是被人遗忘在这里。但从古到今，喜欢它的人一直都有，我最喜欢清代诗人陆世仪为它写的诗，澹台湖水绿如油，宝带桥平匹练浮，好种碧桃三万树， 年年花里做春游。

长桥真好，秋日送别，春天花里游。

（首发于《扬子晚报·三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