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节(上)
七月十五谓鬼节,当然,为何为鬼节却也不甚了然,如果联系阳间的节是庆贺之意,那鬼节是鬼要贺什么?或者是人要为鬼贺什么?是弄不明白的。也没想着要弄明白。毕竟,人间的事还乱混混的,难讲清道理,何况鬼的世界呢?我们尚且有佛、有道、有教,或者更多的道不明的,更没有哪个资料写得清鬼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如果按了阳间的理,也该各有各的鬼,所以,终究不知这七月十五出来的是哪样的鬼,不管迷信也好,不迷信也罢,孔子不是讲“慎终追远,民德归厚”嘛,所以为怀念亲人,培养厚德,总是要过过的。 论说鬼不鬼,是有关于家传或家教,抑或耳闻目染、根深蒂固惯了的,但我们家不讲究这些,这恐怕要缘于父亲。或者再往上溯一辈,在我还记着的父亲的母亲——即我的奶奶,俗话是称作娘娘的,似乎也不信奉这些。这里是要讲一下年龄的,若奶奶在世,总是过百的人了,所以这不是一位普通的奶奶,我就不见她老人家过时过节的行施什么礼仪的程序,也没见过屋子里摆放过可以给家庭带来福祉的,无论是谁的尊像。那香火味就更没有了,以至我对于那样的味童年里是没有记忆的。父亲是无神论者,特坚定的,记得村里原有座老庙,到底也不知是哪尊神仙的庙,后做了磨房,实在是残败的厉害,拆了便最好,以免不经意间倒了砸伤人,所以于情于理,拆都是好事。就因先前是庙的故,论说磨房都做了许多年,神仙老爷们的早没了踪影,即便有些念旧不想挪窝的,还想隐了身在哪个角落,或墙壁里藏着的,应该也早在磨的日日不息的咣当咣当声里,烦得不行,走了吧。倘若已没有了神仙在内,那庙可算作什么?我是没有结论的,反正村人还是有所顾忌,没人敢去拆。但父亲不然,若有人还去做得,他便懈怠了;没人去做得,他似乎会去尝试;没人敢去做得,他便是非做不可了,那么就由他来拆了,便也就拆了。拆了之后,似乎有没有遭遇不幸,或者没有吧,因为他就一农民,现在去到省城里,有了许多的头衔,什么家什么的;也受顾于一些老板,却被尊为老师;确实也偶然地到一些学校真实地当一下老师,教教娃子们一些剪纸的艺儿,或者便是人生的经验之谈。或者也有吧,要不可能会有更好的发展也说不定,谁知道呢!有这样的家长,我们兄妹三个,便没有一个信神,怕鬼的。我似乎曾在上初中的时候,放假了,在那黑的夜里,便独自到离村三里的果园里守护过,要睡到泥抹的榻铺上,屋外是树叶和庄稼叶子相互摩挲的沙沙声,和那鲁迅笔下美女蛇要来似的沙沙声一样,我不惧什么美女蛇,我信它是没有的;我也不惧什么鬼怪,也信它是没有的;倒是惧一些长着壳的夜游的昆虫,最怕是一种土话叫飞蟞的,也不知学名该叫什么,有黑的翅,个头老大,似乎有压扁了的乒乓球大小,却是呈椭圆形。在这荒郊田地里,那些东西自然是会有的,怕还是很多的,我似乎总能听到它们爬蠕的声响,虽然挂了蚊帐,是那种极老式的,密得几乎快要窒息的蚊帐,我还是要把它严严实实地铺弄好,将帐摆都压到床垫下,似乎没有聪明的昆虫,会懂得掀起蚊帐进来吧。鲁迅的小友闰土在海边看守瓜时,是捏着胡叉对付猹的,我是备了砍刀,但那砍刀对付昆虫,怕是不济事的了。总之,我是有些忐忑的,在这没有鬼魅,却有恐怖的昆虫的夜色里。 妻家却有讲究了。她家有一张供桌,当然得有供桌,在讲究人家,最讲究的要数供桌了,自己可以迁就一些,神仙老爷可不能待慢。所以先前有一张是不算好的,大概总是集体讨论后,又重新订做了一张。纯实木的,敞而阔,两端有翘角,且配有小案,若摆侍的贡品太多时,大案又不够,便可继续在小案上摆,总是要极尽诚意的。并雕有图案,似乎是鹤与松什么的,不记得了,有亮而美的漆水,简直可算是一件艺术品了。桌上的神仙是很多的,有识的,有不识的。识的有财神,不是一尊的样子,笑盈盈地一手端一个金元宝,另一手仿佛提一副小联,如果记得没错该是招财进宝吧,大抵都是这样。还有观音了,端着插柳枝的小瓶,那圣水一点,可就诸事如意了,也有大和小,大的,一尺有余,小的不及半尺。另外的,不大敢认了。或者,关老爷也似乎有,一手提青龙刀,一手捋着美髯的样子。还散放着一些小牌,或佛或菩萨,该是四处游玩时,某处庙里得到,或者就是人们常说请得,当然是不能随意的丢弃了,便恭敬地把他们放归一处了。不知道同路的神仙多了会不会吵架,或许在没人的时候会吵,毕竟主次呀,位置呀,都很是重要的,我们阳间里常有这事;或许也未必,毕竟是神仙,应该修养比人总要好。家的条件还是有限的,并不阔绰,神仙们总得委屈些和人同处一室的。因为还是讲究的人家,所以做了一道帘,倘若人要休息,在各尊神面前躺着总是不太敬,可以把帘拉上,各有各的世界,互不相妨了。初一、十五是要烧烧香的,再简单摆弄些贡品,以水果居多,烟雾缭绕间,神仙们就眯着眼似乎笑了。或者,家里吃什么好的,即便是顿饺子,也不能忘先给神仙奉上,一个小碟,大概捞四只或六只,没大注意过,然后,家人们才可以吃。倒又想起一个细节来。蒙了大米,是不用奉的,可能米日常吃得太多了,不能算好的,但每次见妻盛大米时,总是铲了第一勺搁到一旁,我莫名问其意,大概也是先要供给先人们或神仙们的,虽不刻意地摆出来,但总是要有敬畏之心的。我们结合以后,她倒也很快懂得随风就俗,似乎没那讲究了,盛米都不要铲,直接地用筷挑去了,敬畏之意全无了,大概我们家没有神仙的故。但影响总是有的,如怕黑,去到地下室里,一个人却不敢,要拿双鞋,要么我去,要么我陪着去。问她,怕什么呢?答案就是黑。黑又是什么呢?那想像就丰富起来了,想象是什么都可以有,据说,鬼便只在夜晚才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