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okie
这是1956年英国电影《普雷特河之战》的英舰视角同人,电影里“埃克塞特”号上的这对头儿很萌,舰长抢副舰长帽子的经典一幕会一直记得,看完电影我去挖掘了下副舰长的事迹,发现不久后也悲剧了,乃有此文。电影里的两位形象上其实和历史本尊有显著区别,本尊面貌更为严肃些,没有电影里来得年轻活泼。扮演Hookie的John Gregson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位五十年代英国演员,除了本片里的主角F.S.Bell舰长,他还在战后首部BoB题材Angels One Five和微型潜艇题材Above Us the Waves里扮演了主角。五十年代真是英国战争片的黄金时代啊,the glorious fifties!



本文细节纯属脑补。 (正文) “你好,Bobby!” “感谢上帝,您安然无恙!两层甲板中间燃起了大火,我们正在设法应付……” “B炮塔呢?” “不能用了,里面几乎所有的人都死了。一发炮弹直接命中,撕开了装甲。跟舰桥的情况差不多。” “要是火势继续蔓延,就淹了弹药舱。” “……” “我尽快赶来了,舰长。” “这里有很重的活等着你,牧师先生。来吧。快点!快点!Bobby,我要去后指挥室……你看那边……” “见鬼的你干什么……” “对不起,Bobby!舰长总不能没有帽子吧。你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假日’!” “噢,哈哈……” “来吧,罗珀。” …… “格雷厄姆中校,您快醒醒!快醒醒!您还能站起来么?军舰马上要沉了,我们的人要凿沉她,有两艘僚舰来接应我们。舰长已经下令全员弃舰!您快离开这里!” 他被一阵猛烈的摇撼惊醒,睁开眼就看见一张被炮灰薰得黧黑的脸横亘在上方,法国水兵正扯着嗓子在混乱嘈杂的背景音里对他吼叫着。片刻前发生的事情霎时回到了意识里:Ju87俯冲轰炸机投下的炸弹有一发命中他所在的位置附近,当时他正从舰桥下来,赶往去损管中心的路上,他是皇家海军派驻在这艘法国驱逐舰上的联络官和观察官,但他以前曾是皇家海军重巡洋舰“埃克塞特”号的副舰长,现在他们正在挪威纳姆索斯作战,那发炸弹并没有直接炸死他,但它炸穿附近钢板的同时,将许多飞溅的弹片和钢板的破片送到了他身上。比不久前经历过的另一场战斗要来得糟糕,那场战斗给他的双腿嵌入了十余枚破片,在一段短暂时间内影响了他的行动,但至少,当Hookie扑到他身边喊叫舰医时,他还能感觉到疼痛,而非此刻这般的麻木。 是的,他从腰部以下丧失了知觉,他好像丢掉了自己的腿,也许不止腿。腰部以上则是沉闷与滞重。 他咳嗽了两声,喉头一阵黏腻的腥味,有什么直往嘴巴外面冒,法国水兵的眼睛猛地瞪大了,眼神变得难过而惶恐,他俯下身来,手势轻缓却迅速地解开了他的外套纽扣,格雷厄姆听到了他的抽气声:那一定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画面。“别害怕。”他想说,从脏污的面目上实在无法判断对方的年龄,从水兵服上的部门和职衔标识来看,他应该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也许更小,也许自己都足够当他父辈了,他想安抚他。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伸手拉住了这个法国小伙子的手,用眼神示意他把自己挪到一旁,无法站起来的话,那个位置至少可以让他靠着坐起来。他可不愿意躺着等死。就算他想躺着,Hookie那个强硬的家伙也准会把他拖起来。 水兵给他掩上制服外套,扣好纽扣,帮助他挪到他示意的位置,尽量不造成大的震动。四下狼藉,熔化变形的钢铁碎块和断裂的甲板残骸散落周遭,要在这样的混乱里迅速找到一条坦途,即便挪动一段很短的距离,也是异常艰巨的任务。水兵做得很好。他显然内出血了。不过这点点震动不算什么了。舰体正在波涛中摇撼,发出嘎吱嘎吱的沉闷响声,仿佛身躯即将裂开。 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军舰艏部传出来,又一团巨大的火焰窜上天空,紧接着升腾起浓厚的烟幕,烟幕向四面八方弥漫开并渐渐变薄时,舰体已经向右舷倾斜十分厉害。然而斯图卡仍在头顶呼啸,引擎的巨大轰鸣声似乎近在咫尺,炸弹仍如雨投落,在海面击起高高的水柱,濒临死亡的“野牛”号驱逐舰的防空炮位上也仍然有英勇的炮手驻守岗位,正坚持不懈地对空射击。 “谢谢你,现在快离开这里吧。”他推了推水兵,用目光催促他赶快走,小伙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站起来,冲他大声喊了句什么,匆忙离去前又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格雷厄姆对他微笑,“祝好运!”他在内心默念。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因为Hookie不在他身边,假如Hookie在,他会毫不客气地告诉他,“Bobby,你看上去糟糕透了,你身上起码有十七、八个破洞,但愿医生有能力缝补好你。我可不想看见牧师先生站在你边上念祷文。噢,该死的德国混蛋!”他几乎能想象这串话语从Hookie嘴里蹦出来时他皱紧的眉头与阴郁的表情。 Hookie,他应该和他一起留在“埃克塞特”号,他是舰长,他是副舰长。被调到“伍利奇”号并不是他的意愿,作为联络官被派驻到“野牛”号也不是他的意愿。但这是不现实的。他们没有可能永远以“埃克塞特”号的舰长和副舰长的身份并肩度过这整场战争。即便他不死,也没有在1940年4月份被调往“伍利奇”号,他也马上要按年资晋升上校了,一艘重巡上怎么会容纳两位上校?在他调离之后不久,Hookie也卸职了,他无法预料,Hookie的下一个任命会是去哪里。 他们并肩打过最英勇的战役,赢得过最光荣的荣誉,在皇家海军的同袍们困顿于与U艇和水雷的搏斗中时,他们却有机会按照旧传统打一场旧时代的海战:1939年12月13日在南大西洋拉普拉塔河口,距离上次大战中爆发的福克兰海战战场不远处,“埃克塞特”号隶属的南大西洋巡洋舰分舰队同德意志级袖珍战列舰“施佩伯爵将军”号狭路相逢。在激烈的炮战中,“埃克塞特”号重伤,一度濒临被击沉命运,“阿喀琉斯”号和哈伍德准将的旗舰“埃阿斯”号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但他们却无法估算给敌舰造成的打击有多大。眼看死伤惨重,A、B炮塔双双作废,仅存一门8英寸炮和一门4英寸炮能用,弹药几乎罄尽,舰体侧倾,航速也被降低至20节以下,而舰上的所有指挥部位,无论射控站还是鱼雷室,舰艏抑或舰艉,左舷抑或右舷,都已是满目疮痍,Hookie的倔犟性子上来,他抹了把眉眼间的血迹和脸上的油污,顾不上全身已被头顶“海象”水上飞机破裂的油箱里流淌下来的汽油浸透,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施佩伯爵”号,对身边的他说,“Bobby,要是情况变得更加恶劣,那我们就应当设法撞沉她!那样不止我们完蛋,她也得完蛋!”他微笑赞同,无论Hookie打算怎么做,他当然都会毫不犹豫跟随他到底,即便尽头是死亡。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施佩伯爵”号并没有乘胜追击,给予当时两座主炮均已哑火,已无对等的还手能力的“埃克塞特”号以致命一击,而是掉头转向对付赶来救援的“阿喀琉斯”号与“埃阿斯”号。他们都对德国舰长的这一决定感到不能理解,假如是皇家海军,一定不会放过此等良机,一定会拼着挨上几发敌人的6英寸炮弹,也要将“埃克塞特”号一举歼灭。德国海军缺乏这种不计代价、锐意进取的勇武精神,而皇家海军的传统从来都是见敌必战、决不退缩。 他们蒙受了严重的伤亡,丧失了61名伙伴,最终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负伤的“施佩伯爵”被迫进入中立国乌拉圭港口蒙得维的亚设法维修,但停留的时间被限制在72小时,12月17日太阳西沉时分,“施佩伯爵”号驶出乌拉圭领海自沉于拉普拉塔河,扼守在河口的“埃阿斯”号、“阿喀琉斯”号,以及后来接到命令赶去增援的“坎伯兰”号,都亲耳听闻了爆炸的巨响,亲眼目睹了燃烧的大火。火焰与浓烟吞噬了那艘曾令皇家海军头痛不已、搅扰得南大西洋航线风声鹤唳,英国商船不得安宁的巨舰。德意志的骄傲在不列颠面前再一次粉碎。 凡人肉身皆有一死,钢铁之躯的军舰也不例外。 已先期返回斯坦利港进行紧急维修的“埃克塞特”号接到了哈伍德旗舰发来的电讯,告知了这条振奋人心的捷报,在开战之初一系列的挫折和损失面前,这场胜利显得格外珍贵、令人喜悦。福克兰基地内欢声载道,尚未洗净征尘的人们脸上同时交织着两种表情,既有失去挚友同袍的哀戚,又有因为胜利而生的雀跃鼓舞…… 医院里,Hookie来探望正在治疗腿伤的他,“Bobby,”他眼部和脸上的擦伤已经得到处理,不过当他咧开嘴笑时,还是轻微地皱了下眉头,也许扯到了伤口,命中舰桥的那发炮弹竟然没能要掉他的命,竟然只是不足挂齿的些许小伤,要知道,整个舰桥的人几乎都没了,包括当时正俯身查看罗经的航海官博文·曼尼福德少校,那发11英寸炮弹洗劫舰桥的同时还摧毁了B炮塔!“Bobby,我来把帽子还给你!谢谢你的帽子。不过很抱歉,也许我应该把它弄干净再还给你。” 他一本正经地、严肃地说着,然后他们俩同时哈哈笑出声来。被打了麻药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格雷厄姆却仍旧皱着眉头,回答说,“长官,似乎我已经落后于我的帽子了,至少它已经当过了一位上校舰长的帽子。” “Bobby,你很快也会是上校了,如果你想要一艘军舰的指挥权,没有哪一艘皇家海军军舰能拒绝你的才能和优秀的服役履历。不过,你想要离开了么?是回空军部,还是继续当FAA的中队长、联队长,还是你真的想要一艘自己的船?” “长官……”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说的玩笑话实在太差劲了。 1940年2月23日,海军部的嘉奖令下达,他荣获DSO,表彰他在拉普拉塔河海战中的杰出表现,推荐文书是作为舰长的Hookie亲自写的。 Hookie,再一次默默在内心念着这个亲切的名字时,他感觉到了温暖,Hookie不在他身边。他要孤独地死去,不是在“埃克塞特”号上与他朝夕相处的舰长和部属们同生共死,而是在这艘法国军舰上。假如Hookie在……不!感谢上帝他不在!他在他视线难以穷极之处,安然无恙地活着。他的下一个任命究竟会是哪一艘船呢? 他们第一次正式会面,是在1939年8月25日,Hookie到任的第一天。Hookie的正名是弗雷德里克·赛克·贝尔,他是参加过日德兰大海战的一战老兵,1935~1938年在战列巡洋舰“却敌”号上担任副舰长。Hookie是个绰号,源于他长着一只高耸的、与众不同的鼻子。他们握手时,他想道:“假如他不常笑,不喜欢笑的话,他的面容看上去会是非常严肃和高傲的,有种斯多葛式的冷淡节制,而且据说此人是出了名的犟性子。”后来,Hookie对他坦承:“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觉得你冷淡、严峻,看起来就是不易接近之人,还想着要怎样才能收服这个聪明能干的部下,使他能衷心为我所用。” 战斗,轰隆的炮声,可怖的火焰,触目可及的遗体,渐渐都在他的感官里消隐了,取而代之的是许许多多琐碎的记忆片断,往常他从来不会去想,也没有时间想,即便想到也不会在意的生活细节。现在,不需要他想,它们纷至沓来,自然而然,像一帧帧清晰的电影胶片在脑海中次第放映。 他和吉米在查特豪斯公学的时光,他第一次见到安妮·格雷厄姆的情景,他在空军基地接受飞行员课程期间,他先后担任803战斗机中队、825侦察机中队、811鱼雷轰炸机中队CO的那些忙碌而充实的年月,Hookie送给他的一本鸟类图谱…… Hookie知道他是个热忱的自然学者,尤其专注于研究鸟类后,笑着说他颇有老海军的遗风,18~19世纪或更早以前的皇家海军里,诞生过无数的自然学者和探险家…… 1940年初,“埃克塞特”号返回英国进行全面维修和接下来的现代化改装。当军舰抵达普利茅斯港时,成千上万的群众蜂拥到港口,迎接不列颠的现代海军英雄归国,人们云集在德雷克雕像像座之下,倾听第一海军大臣丘吉尔先生向“埃克塞特”号的全舰官兵致以欢迎辞,“埃克塞特”号由拖船引领着沿海岬绕行,舰上的官兵回应以三声欢呼,丘吉尔挥帽致意,舰上的乐队奏响“伟哉!不列颠尼亚”,成千上万的人们在岸上应声合唱,港内的大小船舶也鸣响汽笛汇入了这宏大的乐章中。稍后丘吉尔由财政大臣约翰·西蒙爵士等人相伴,一同登舰造访,作为正副舰长的Hookie和他肩并肩站立在“埃克塞特”号主炮塔高耸的炮身下接待了宾客,丘吉尔向军官和水兵发表了一段简短有力的演说,祝贺他们在海战中的勇敢表现,提到了德雷克、罗利们的遗产和逝去时代伟大水手的传统。 在赋予军舰名字的德文郡首府埃克塞特市,五万名夹道相迎的同胞的欢呼声中,他们再一次肩并肩走在凯旋队伍最前头…… Hookie,他生命中最危难的时刻,抑或是最光彩的篇章,都是和他肩并肩在一起…… 冰冷的海水蔓延包裹住他的身体时,他感觉到温暖。 Hookie不在。 假如他们两个人都一定要死,那么他心甘情愿与他同死,但假如,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能活下来,活到战后,他希望Hookie活着。 (FIN) For those who fought bravely and nobly and lost in war. Robert R. Graham海军中校,1939年2月至1940年4月担任皇家海军重巡洋舰“埃克塞特”号(HMS Exeter)副舰长,在1939年12月13日的拉普拉塔河海战中多处负伤仍表现英勇卓著,荣获优异服务勋章DSO,1940年4月调任皇家海军驱逐舰“伍利奇”号(HMS Woolwich),派驻法国驱逐舰“野牛”号(Bison)担任联络官,1940年5月3日在挪威纳姆索斯战役中阵亡。“野牛”号被斯图卡击中艏弹药舱引发殉爆,舰艏炸毁,被前来救援的僚舰在撤离幸存者后凿沉,它是此役法国海军损失的惟一一艘驱逐舰。全舰229人中136人丧生。Bobby的兄长James Graham亦在皇家海军,1946年以中校衔退役。 F.S.Bell上校幸存到战后,1948年因健康不佳退役,1973年11月23日去世。 关于Bobby关心的一个问题,Hookie下一个任命是去哪,Bell上校于1940年5月24日调到马来亚去了,任职舰队参谋长兼旗舰“苏丹”号(HMS Sultan)舰长。 关于Bobby的鸟类学者身份,他曾经在1930年撰写过一系列关于鸟类羽翼构造的论文,结集命名为Savety Devices in Wings of Birds,其研究成果为航空学和飞机制造所借鉴。 “埃克塞特”号在1942年的爪哇海战中遭遇日舰“妙高”级四艘重巡群殴沉没。“妙高”级四舰里的“足柄”号曾于1937年5月参加了在斯皮特海德举行的英王乔治六世加冕阅舰式,而当时德国海军派出的代表正是“施佩伯爵”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