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初生篇)
序言:我的20年历程,像一个倒金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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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底层的质量最小,能获得的快乐最单纯,能容纳的疼痛也最少;
到了中间层,我开始堆砌我的空间,然而它不仅松垮破败,且还被肆意地轰炸,这片废墟里充斥着叛逆、伤痛和自我的撕扯;
我拼命地尝试抽离,终于到了最上层,我奋力的奔跑,搬运最厚重的砖块去掩盖底下的空洞,我建立了安全区,它变得夯实、坚固,我能出去,别人进不来。
我将他们归类为我的三部曲:初生、成长及蜕变。
初生篇
【记忆的碎片】
在很小的时候,家里是三世同堂的传统潮汕家庭,幸运的是我的爸妈生下的是两个儿子,相比起那些都是生下了女孩儿而求子不得,因此不停生,直到生下男孩儿为止的家庭幸运的多。在男子主义,父权观念严重的潮汕地区,家中有两个儿子,也许是许多家庭羡慕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香火兴旺,意味着颇有出息。
在这样的普遍的家庭结构里,两个孩子原本应该受到最多的关怀和爱护,像大部分家庭那样在充满温暖,和睦,欢声笑语的环境里成长,但我们却是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我的家庭,自我从蹒跚学步开始认识世界起,便是一个没有温度、充满了灰色和暴戾,和注定破碎为结局的家庭。
6岁以前的记忆,现在遗失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也或许是成长后意识到这段日子并没有什么友好的事情发生,便自我流放了这些记忆。我实在无法回忆起那期间任何一件事情的详情,只能依靠零散的感受去拼凑,还原我的那时的记忆。这甚至让我笃定了一件事,回忆起自己最初的记忆,应该不是一件大部分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追溯】
那时,一家人是从乡下搬到了县城谋生活,在县城里租了房子。我对房子有着清楚的印象,那是带有着四合院风格的传统潮汕民居,那时的房子一栋便是一家,有着规划分明的巷子,巷子由两堵白墙隔离开左右两边不同的人家,那白墙镂空出的青翠色的半圆拱门还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色,巷子和房屋横纵交错,整齐的坐落在这个比起乡村还更充满生气的县城里,这样的县城有着90年代南方最初始的样子,也是最淳朴的样子。
我们一家六口,住进了这其中的一户。沿着巷子一路走出来便是闹市,小时候我时常被妈妈叫出去闹市买猪肉丸,那时候还能在猪肉摊子上看到猪贩子搅打猪红肉,然后做成各种肉制品,运气好时还能看到一些当街的民间杂耍,县城的事物还是十分新奇的,那时候的人们还留有着一份真性情和存粹。爷爷奶奶操劳的前半生,做过生意,在集市上卖过水果和蔬菜,养过牲畜,当然也做干这红腥腥的猪肉宰杀的活儿。
我出生后,家人便在这县城里搭起了摊子,做起卖鱼的生意,他们每天都起早贪黑,分工去进货、开摊、宰鱼卖,对于家人来说,那是一段很苦的日子,但却因为两个孩子,每天都无怨地忙碌着。小时候因为忙,我们两兄弟会经常被锁在家里,爷爷买好一天量的荔枝和可乐,让我们呆在家里等到收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我们进入被独立的开始。
在这段日子里,爷爷奶奶是最忙碌的人,无论是照顾家庭,还是经营生意,他们都在卖力地托付着这个年轻的家庭。当然还有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来自贵州,就是那个山高水秀的美丽贵州,与南方的水乡不同,那儿的地貌是崇山峻岭,河水湍急的,自然环境险峻,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养就了贵州人那一番吃苦耐劳、朴实的品性。

或许是当时的年轻冲动,也或许是当时的真情,妈妈远嫁到了这里,开始在这个无亲无故、陌生的地方扎根,生活。在异乡的土地上开始改变自己从小到大的习惯、开始适应潮汕的文化,开始面对这封闭地区的人们对外省媳妇的排斥和蜚语。也许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大的打击莫过于要面对一个错误的决定,和最后要去承担的后果。
我有许多年,无法亲口、或字面地去表达出“爸爸”、“父亲”这样的字眼,因为从认识这个词开始,对于我来说已是没有涵义的了,它反而像是个会煽动情绪的魔鬼,把我心里最悲愤,最偏激,最暴戾的情绪爆发出来,像一口深渊一样,恐惧的让我喘不过气,让我变得神经质,让我情绪撕裂,让我手足无措。
幼儿时期的我已经对他没有了任何印象,我不记得他曾对我做过什么,但我肯定的是,那时候他一定没有爱过我。
【魔鬼的样子】
对于同时期的我的哥哥而言,他简直就是一个恶魔。长大之后我曾听奶奶这样回忆道:有一回,家里来了些客人,待客时准备了些瓜果和零食给客人吃,客人久留不走,做客完后还剩下了一堆吃完的瓜子壳儿,哥哥那时还是很小的孩子,看到客人走后便试着去吃桌上客人余留的瓜子,嘴馋是每个孩子的天性,但这个举动被他看到后,他便没有预兆地突然大发雷霆,举起手掌向我哥哥的脸抽打过去,我的哥哥直接被抽倒在地,牙齿里还流出鲜红的血,还诡异无常的发怒说到:“谁让你吃别人剩下的垃圾了?”…
一个青壮成年人毫无心智地对自己年幼的孩子使用暴力,我至今都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唯一能为他辩护的,就是魔鬼。奶奶和我描述时,她用那“今时今日都无法相信”的惊讶和愤怒的神情,让我去臆想那个丧失理智的场面。
像这样的事情,曾经每天都在发生,像这样的暴力,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遭受过。
许多年以后,妈妈离开了我们,再次见面时我无意间看到了妈妈留在身边的一张照片,照片两面保质的胶已经脱开,氧化泛黄了许多。但照片上仍然能看到一个笑得灿烂的男孩儿,脸上充满着快乐与活力,眼神里像是一束阳光投射进水里一样,透彻,又温暖。那是幼儿园时的哥哥参加着一个演出,他的脸被粉扑的红红的,穿着小公子的吊带西装,拗着呆呆的姿势在跳舞,天真极了。
这个天真又懂事的孩子,每一次都能在幼儿园里拿到老师奖励的花生糖,他会把糖果藏地严严实实,放学后赶紧跑回家,有时在路上也会耐不住花生糖的诱惑,吮着剩下一半,回到家后和我说:“阿弟,给你吃”。
那样的日子里,我还记得,坐在爷爷单车前的铁篮筐里,在天还未亮的黎明之前,被爷爷载着去闹市里张罗开摊做生意;我仍记得,尿床后帮着妈妈在大院门前的大红桶里光着脚,踩洗被子,她卖力地搓洗着衣服,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和发梢上,有些憔悴,但又很动人;我也记得奶奶牵着我的手,在人潮涌涌的闹市里和菜农砍价,再牵着我回家。
在不富裕,也不太安好的日子里,他们用爱掩护着我,捍卫着我的童年。我多么希望有一台时光机,回去那段日子,告诉我的家人:你们也在人生的长路上学习,学习第一次做爷爷奶奶,学习第一次做妈妈,只是生活的不易和变数来的太多,让你们背负了多一些,我明白这里面的煎熬,我明白的。我爱你们。
有这么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时间会慢慢疗伤。
这么久过去了,回想起这段小时候的日子,确实没有感受那么疼痛了。原来人是会自我保护的,时间的长河里,伤痛和不快都会被慢慢冲洗,淡泊,然后记忆就开始一块块的瓦解,好像记不太清,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是啊,时间只能疗伤,但无法治愈。
因为那些因伤害而印刻下的痕迹,永远不会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