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台风
这几天沈默成心里颇不平静,早已做出决定,回忆却潮水一样向他涌来,就好像他面前这海浪。一波一波白色的海浪驱赶着黄色的海水,越来越高,不断向沙滩涌来。广播嚷嚷着九号台风即将登陆,以往黑压压游人的寺庙现在空荡荡的。地藏殿前面的香还未燃尽,大雨已经湿了好几遍地。沈默成觉得困在这岛上也不错,这潮湿闷热的傍晚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一个梦。梦中他不断的在海边奔跑赶公交汽车,那空气也是湿咸湿咸的,他觉得自己好似在游泳。
沈默成有点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了,他不打算再去分辨,甩甩头,跟上外婆和母亲。他们打算去观海。
一路上外婆一直在絮絮叨叨讲她和外公的往事,沈默成不吭声,在想这心里的事。说着走着就到达了海边,因为台风的缘故,原本开放的沙滩已经封闭,他们一行人只好找到一处海边的石头,爬着看波浪翻滚。
母亲开始谈起明天的行程安排,外婆却注意到了沈默成的沉默,问他,在想什么呢?
没有,在发呆,什么也没想。沈默成不愿谈起自己内心的挣扎。
外婆没有进一步追问,反倒问起母亲,这山上有求姻缘的庙么?明天我们去拜拜,不都说这观音菩萨灵么?我们一起去帮乖孙求个好姻缘,找个满意的媳妇。
沈默成从未公开过自己性取向,外婆也并不知道沈默成所求是自己的如意郎君,但是他却仍忍不住因为外婆的话眼眶湿润,他庆幸,好在是傍晚,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晚上在香房中休息总是有些不安宁,半夜十分被床板生生硬醒,沈默成在半醒半睡之间听到了院子中的梆子声,原来已经三点钟了,和尚们要去做早课了。
因为台风的缘故,香客们大批离岛,所以一直紧俏的香房才会有空余。师傅说二楼的香房要全部留给做水路法事的大施主,沈默成也只是分到了一楼潮湿的香房。
台风带来了一夜的雨,天光未亮之际,母亲叫醒他一起去做早课。某种程度上来说,沈默成是一个绝对的唯心主义者,他有点烦躁母亲的形式主义,觉得只要自己心诚,无论什么方式,菩萨也一定可以听到。
可是他又很矛盾,担心自己的不耐烦是否是自己不虔诚的表现。于是他畏手畏脚的,既不是完全的心甘情愿,又害怕受责罚,冒雨跟着母亲去做了早课。
不知道有什么禅意,寺庙的主殿大殿里被叫做不愿去菩萨洞。到底是不愿离去还是不愿去往,沈默成参不透其中的禅意。即使殿里浓浓的檀香味混杂着泥土的湿气冲着他的脑子,他仍旧困的不行,腰也开始发软,跟着早课师傅的指引,一个接一个的在经纶声中磕头。
磕完头就开始绕殿。外面的雨渐渐的停了,天开始泛蓝,宝蓝色的,蓝的可以往下掉渣子。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一种宁静的,无法描述的力量。多日萦绕在心头的杂事都消失了,有人无情,有情无人,不过如此而已。
他好像想通了一切,绕殿的脚步也摆脱了睡意,轻快了起来。蓦的抬起头,一双黑亮的眸子照亮了他,像外婆手上的黑曜石手链,颗颗透着光。哪位香客,怎么如此眼熟,难道什么时候见到过?他暗暗想着。
台风好像已经过境了,雨已经停了,就是风还异常的大。吃罢早饭,沈默成去码头打听得知下午就可以开船,心里也敞亮起来。
被困的这些天,他和家人参拜了寺庙里的菩萨。虽然已下定决心绝不为自己落泪,向菩萨祈祷时,他总是忍不住,闭着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好下雨,还好他在闭眼祈祷,他可以掩耳盗铃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
虽然被困,他却把这台风看作是菩萨的庇佑,让他和外界完全隔开,在家人的陪伴下去做分开的决定。
好在现在台风过境,终于雨过天晴。他跨过寺庙的门槛,看到了门前的樟树。三个人才能环抱住的樟树,怕不是有几百年的寿命。在这几百年中,它见过了多少面孔,又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
他默默的绕过这樟树,却又看到了早上的那对眸子。他笑起来,对那人说,一生知己是香樟,这香樟又在等待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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