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故乡似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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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表哥去了大兴安岭,事先也没吭一声,出发那天给我发了一张开往加格达奇的车票。
“牛逼啊!”
“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可要坐死我了。”
我的同龄人,除了那些乡友,没有一个人曾经去过加格达奇。即使是同乡人,也鲜有人提起回乡的事。这座山岭里的县级区,是祖辈们忍着高寒开发出来的。后来年轻人纷纷逃离这座小城,也没有人思念它。
“冷啊,实在是太冷了!”从山岭里走出来的朋友,再回忆那地方,也只有“冷”一个印象。在那里,冬天脱衣服像是剥皮似的,先脱掉外面被雪沾湿的面衣面裤,再扯下阻挡寒冷的棉衣棉裤,然后是毛衣毛裤,最后才脱秋衣秋裤……等全脱光时,就像习武者卸了沙袋,瞬间身轻如燕。
因为它的名字,因为它的鲜为人知,长久以来,加格达奇都是我的精神故乡。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活在虚构的乡愁之中。对照卫星地图,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织补童年记忆的碎片,试图把它们安排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这已经成为了我日常的消遣。但终究是织补不起来的,问了父母,连他们都快把它忘了。
这不怪他们。这座城市并不是他们的故乡,也不是祖父母辈的。对于他们而言,它不过是他们生活中一个曾经停留过的地方罢了——一座驿站,一块歇脚的石头。只有我出生在那里,它也只是我的故乡而已。
因此,二表哥的这次旅程,对我而言注定是不平凡的。
上了火车的第一天,他的耳机就丢了。
“我的X原装耳机啊。心疼。”
一个人的旅行,如果没有耳机,那可真是难熬。
尽管二表哥从二十岁就开始经历中年危机,天天梦想着回老家娶个村花老婆,过上田园牧歌般的生活,可骨子里,他仍然是个在班级里戴着耳机扮酷的中二少年。因此出行的第一天就丢了耳机,简直是出师不利。
对他更为不利的是,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屁股都要磨出茧子了,当他出站时才发现,这个地方,真没什么可逛的。
又不是冬天,好赖有一点雪可以看。
也不是春天,山洼里还有点点的野花。
更不是秋天,云雾少,天上的星星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是苦夏,到处都光秃秃、灰扑扑的,没什么美感。
自然景色没有,那人文景点呢?
小万遥指北山。
”人民英雄纪念碑”
有一年夏天,山里犯了虫灾,纪念碑上爬满了色彩鲜艳的毛毛虫。为了保卫英雄,小万徒手捻杀数只,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小城半天就逛完了,二表哥既没玩好,也没吃好(甚至没有吃上锅包肉!),感觉自己上当了。
为了平衡自己的残念,他给我发了几张照片,打算给我的乡愁祛个魅。
小万翻看后,冷静地决定把签名改成“上海小骗子”。
转念一想,左小祖咒唱加格达奇的夜车时,估计根本没有下车,最多就是经停五分钟,下车抽根烟,买两根煮苞米,转身就去乌兰巴托了。
后来,二表哥转身离开了加格达奇,他的旅程还在继续,可我的故乡已经成了一幅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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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大叫驴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9-08-06 20:4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