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情深不绝。

晨起的时候念想未来,觉得白云悠悠,想做的事情总能做完。而夜晚的漫漫又显得短暂,心事走来走往,想做的梦,总要等心事了却了再做。
纪晓岚《滦阳消夏录》里的故事,仿佛就应该在这样的季节里发生——那奇诡而琐碎的绵长,太适合在夏天的夜晚,枕着床头听。
《滦阳消夏录》里有一段关于一个痴鬼的故事。故事里的男子离开人世未久,却迟迟不愿离开自己的妻儿。他幻化成鬼,回到家中,在角落静静地看着妻儿在人世的生活。遇到前来为妻说媒的人,他担忧地在一旁侧耳旁听。当婚事已定送聘礼之人到来的时候,他“直视妇房,泪涔涔如雨”。
终于,在妻子出嫁的前一天晚上,他无奈地“或倚柱泣,或俯首如有思”。他一次次被赶出妻子与他人的婚房,只好回到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一点点将妻子生活过的痕迹抚遍。只是这一切都并未让他的痛苦减轻些许,他看到被妻子抛弃的孩子被嫂子毒打,而“顿足拊心”。
幻化成鬼的丈夫因为惧怕人世的阳气,只能遥远而恒久地坐在丁香树下,彻夜听闻家中的妻子因他的离去而张罗新生活的开始。面对妻子的新婚与孩子的孤苦无依,他能见而不能见的”翘首”与“凝立”,在喧嚣来往的人世看来,痴绝而凄凉。
丈夫死后的诚挚与妻子在人世的冷漠形成了对照,让这个故事读来,简单地像一场负心女子的道德审判。
但细细读来,这人鬼故事背后却讲述了我们无法回避困顿——但凡经历过亲人离别的我们,都明白生活的要义是在每一次离别之后都勇敢地前行。所以故事里的那个看来“负心”的妻子无过,她和我们一样,在离别之后开始了新的人生。流行人间的无鬼之论,给与我们离别后依然“淡然处之“的勇气。在我们局限的知识里,逝去的人与时间都不会再来。
纪晓岚在故事的结尾说,“常人之情,则人在而情在,人亡而情亡。” 这段话听来怵目,因为千真万确而无以抵御。我们误以为当下是唯一的观照,但冥冥万物情到深处,“他们”依然生活在我们行走的江河里。
而我在晨间的思绪,也最终回归到纪晓岚笔下远逝但痴绝的丈夫——这悲伤而奇异的故事,如同夜空中灿烂的星辰,遥远而确定。
那些”忘却之情“,被纪晓岚的故事召唤而来,在某个时刻与你的过往共情。你明白这与痴绝的鬼怪无关,只因这千年文字的回响,是莹莹灯火,周而复始,情深不绝。
晚安,明天又是一个足以忘情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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