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8.2# 八月的奥义被高吭的蝉声说破

【八只灰蝉轮唱其中一只只是回声】

洛 夫

八月的奥义被高吭的蝉声说破 只只鼓腹而鸣 灰尘乃夏日城市之心 蝉在最高处观照宇宙并准备再一次 轮回。生死事小，且把满山槭叶 唱得火势熊熊 其过程绝非一简单的辩证，不能只因 中间隔着一层黑幕便看不见其他事物也在 一一死去，一一再生 只只蜕壳全都在风中哑默 只有鸣叫是神的 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空无。于是牠们又 回到山中藏于枝桠 声声呼唤掉头而去的我

关于八月的诗，读到洛夫这首《八只灰蝉轮唱其中一只只是回声》。去年的山西之行，从太原回上海的时候就买了一本洛夫的诗集，打发火车上的漫漫时光。洛夫的诗给我的一个印象是喜欢化用中国古诗的诗句和意象。然而这首写八月的蝉却没有那么简单，它看起来更西化也更现代。诗的标题让人想到模仿复调。我听过蝉的大合唱，是否是模仿复调的倒不敢说，但是这次在思茅听到的蝉鸣，更让我感兴趣的是它的节奏，两个短拍跟着一个长拍，那个长拍会相当长，那一声长音的时值也非常长。都说盛夏的蝉鸣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思茅的蝉鸣是宏亮的带有一丝机械感。在思茅的市中心，非常现代化。

回到洛夫这首诗。山中的蝉鸣听起来更像一场大合唱。8月是夏的终末，这合唱预示着一场轮回的开始。轮回其实无所谓始无所谓终，只是有一些节点标记了它。季节变迁就是节点。蝉在这里有一种形而上的色彩，它直接关照宇宙生死轮回的规律。

我之所以说它是西式的现代的，在中国传统的诗歌中，蝉就是一个高洁的象征：“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虞世南：《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骆宾王：《在狱咏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李商隐：《蝉》）但在洛夫的诗中，蝉是生命之外的一个更高的观察者，甚至可以与空无并称。当然，空无在这里仍然是一个实体，它有广延。它就像节奏中的停顿。从这个意义上说，洛夫诗中的蝉，仍然不属于形而上学的范畴，它是生命的一部分，具有反思性的那一部分。

与蝉的相遇是生命中的一段空白，洛夫以一种更具抽象性，也更具反思性的哲学继承了虞世南、骆宾王、李商隐们那个作为高洁象征的蝉的形象。它就像一面镜子，与《庄子》中那个佝偻者承蜩的故事适成镜像。“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啁翼之知”；“不以万物易蜩之翼”。在那个佝偻老者的眼中只有蝉之翼，而蝉的眼中，是宇宙生命经抽象后剩下的一般规律。他们各组的专注难道不是相似的吗？